陌生女子突然闯入,令明澜神色一顿,骤然停止对顾云汐的侵犯。
他寒了眼眉抬头去看,见那妩媚多姿的姑娘身后,还跟了数名装扮艳丽的年轻女子。
一群花红翠柳、莺莺燕燕,进来就将屋里数名缇骑围住。
缇骑们有些诧异、不知所措。刚是愣神,女子们主动展开攻势,携着勾魂摄魄的体香、哼哼唧唧的向他们投怀送抱。
缇骑们哪还顾得了许多。原本他们就是正常之身,方才目睹到他们的督主对小姑娘施暴的全程。那香艳的场面加之顾云汐激烈反抗时发出的呼叫,早已将他们体内一腔热血,激至沸腾的顶端。
眼下竟有年轻女子主动送上门来,自然纵了性子,不再隐忍把持。
关键时刻被人搅局,明澜变得五脊六兽,憋屈得紧。两只冷利如钩的铁手仍死死按住顾云汐不撒,寒眸一沉,嗓音尖利的喊嚷起来
“谁放她们进来的!都给本督滚出去”
一抹鹅黄身影闪到他身侧,是那最先进来的高挑女子。
只见她红酥手展动,玫色香帕贴着明澜的鼻尖飞扬而起。下一刻,细腻玉腕已勾在他的颈上,在轻巧一拽,他的身体便离了顾云汐,接着反被那女子按在了云石纹方桌上。
明澜正对这女子惊人的力气感到疑惑,却见她扬了唇角,挂起诱惑的魅笑欺身过来了,口中娇滴滴道
“大爷生得好俊俏!来,让奴家抱抱嘛!”
她一身绉纱曳地裙,妆容精致婉约,身材曼妙。上身处勾花衣襟大敞遥开,露出刀裁般剔透的锁骨。外往下的桃色抹胸里面,波涛汹涌,风景该是极好的!
明澜邪肆的促狭了眼眸,感觉这性情豪放的女子除了身材较一般姑娘欣长,少了几分阴柔窈窕的体态之外,大体也算是个靓丽标志的美人儿了。
明澜脑子一热,忘乎所以,抛下顾云汐,湿滑的手掌再次不规矩起来。
一片旖旎混乱之中,傅丹青怀抱大氅溜到桌脚下,寻到身子瘫软的顾云汐。
“云姑娘,你还好吧?!”
老早已知她的身份,眼下形式紧急,没必要再作掩饰。
看到顾云汐小脸苍白,两腮挂泪,身形颤颤巍巍,知她是被吓得不轻。
傅丹青迅速为顾云汐穿衣,束上腰带,又将大氅罩在她身上。
桌上,明澜恣意的双手隔着黄裙女子半透的衣衫,抚过她的香肩锁骨,并一路向下侵犯。
美目飞扬,女子挑眉盯向明澜,眸光转而锐利。
顾云汐刚被傅丹青扶起,耳边就响起激烈的拳踢脚打,掺着明澜痛苦不堪的嚎叫。
这异常的响动好像信号。几乎同时,随她而来的年轻女子瞬间翻了脸,纷纷挣出缇骑的怀抱,与之打斗在一处。呼喝声起,哪里还有什么妖娆女子,分明就是长相俊美的弱冠男儿。
眨眼的工夫,数条皎白身影仿若泼出去的水,一刻不停向窗外猛倒。街面上,人们的惊呼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哐当”的巨响,明澜整个人横飞出屋,连带一扇破裂的房门,顺楼下一阵蜿蜒,直至滚到一楼。
顾云汐茫然的站立,僵硬的两腿向前迈不开一步。猝然,视野前被那黄裙女子的身影挡住,那对璀璨的星眸好像紫色琉璃,定定的望着她。
眼睫高挑,顾云汐未及惊呼,就被一双手臂捞起,横抱着像是在腾云驾雾,眼前是飞快退后的排排屋檐、高脊……
御道街
一队马车穿街走巷,浩浩荡荡驶过了“千古流芳”的牌楼。
十车成队,每辆无不装点豪华,车辕处摇铃脆响,络绎缤纷,引街上无数百姓引颈观看。
冷府门前,车队停住。早有守门的小太监报与冷青堂知。
眉头微拢,玉白的脸面黯了一重。黑曜的眸子如幽深的夜,隐隐透出些寒凉。
终于来了吗
冷青堂由康海架着起身,换上墨黑的便袍,一步一顿的出府。
大门外,他看到队首那辆马车上,湖蓝的车帘一挑,坤宁宫掌事姑姑素潋逐的下了马车。
接着,一只素白细腻的手伸出车帘。
确是她回来了!
她正由素潋亲自搀扶,姿态优雅的从车舆中探出一半身子。
帘上水晶流苏摇曳生辉,琳琅作响,婆娑的流光投在她的云髻上,耀眼的明亮。
大红裙,百蝶刻丝。虽非喜服,却光彩夺目、翩然如火。容颜俏,精致的眉眼含情脉脉,红唇饱满微启带笑,如傲雪的红梅,万千华色。
一双芙蓉醉红绣鞋仙然的踩上踏凳,款款下了马车。
浓密如羽的眼睫微微翘起,凝眸浅笑,纤柔之姿惊艳了多少路人,却化不开冷青堂深邃眼底寒凉氤氲的雾色。
他淡淡扬了唇角,笑靥轻浅无温度,恍若一张木纳的面具,紧密的咬在脸皮之上。
素潋立于台阶下,愉悦之声饱含了无限喜色
“多日不见,冷督主的身子确是大好啊!奴婢这次来,该给您道喜啦……”
……
十里街
万花楼一楼正堂,明澜由手下人搀扶起来,忍痛第一时间里,便是四处寻找镜子。
老鸨不敢耽误,命人取来铜镜,随后忍俊不禁的退到一旁。
铜镜里,那妆容妖娆精心的五官早已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张鼻青脸肿、嘴眼歪斜的容颜,片片淤青红肿上更交错了数不尽的爪痕齿印。
明澜当即恼羞成怒,扬手砸了铜镜,挥舞手臂直指傅丹青,裂声咆哮
“来人,将这娘们抓起来,把万花楼给本督封了”
“本王看谁敢动她!”
明澜话音未落,一身锦服华贵的神乐侯万礼打外边负手阔步而入,后面跟了两三便装侍卫。
明澜内心一震,嚣张的气焰顿时减损了许多。
傅丹青看到万礼,立马“嘤咛”着扑了上去,跌进他的怀中抽泣起来,似有无限委屈。
明澜急忙恭身施礼,脸色不正
“微臣见过侯爷。”
万礼神色阴沉不悦,并不看他,而是垂目视向怀中美人,绵软手掌轻抚其后背,漫声哄
“青儿莫怕,有本王在,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你的万花楼!”
明澜蹙眉,颔首垂目,惊惧时后背微湿,黏~腻的薄汗贴满了衣衫。
老鸨见状,也是满脸凄苦的凑到万礼身边,捶胸顿足道
“哎呦我的侯爷啊,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们开门做正经生意,这是招谁惹谁了!您瞅瞅,这楼下楼下的打坏了多少东西!如今惊到了丹青姑娘,还叫她如何伺候您啊”
万礼冷眸一转,锋芒犀利吓人,好像能拧出血来一样,唬得明澜缩了缩脖子。
万礼看着他这怂样,冷笑中淬着鄙夷,硬声道
“瞧瞧你这德行,也配说是我长姐提拔起来的!你们西厂闲的是吧?没事跑到这里胡闹什么”
明澜拱手,作卑微状。破了相的五官一旦纠结成团,整张脸便皱得更是难看
“微臣并非胡闹,微臣真是接到密报,有乱党
集结于此,故而赶过来捉拿乱党。”
这时,傅丹青的哭声更响亮了。
老鸨双腿跪地,扯嗓子大喊
“冤枉啊!侯爷,您可要为万花楼做主啊!这位大人非说万花楼有乱党,有没有您该清楚,您也是这边常客……”
“闭嘴”
万礼扬声打断了老鸨之言辞,白脸上挂了燥红,狠狠向她瞪起一眼。
转脸复看明澜,冷声问
“乱党在哪?带来本王看看!”
明澜神色无辜,肿胀的双眼环视四周。
哪里还有顾云汐与她跟班的人影?不仅如此,那群男扮女装的神秘人物也都不见了踪影。
明澜直了两臂,垂头丧气道
“……人跑光了……”
“哼!”万礼眸色渐凛,叱声道
“既然乱党没捉到,又打坏了众多东西,总要拿出点钱财来赔予人家置新吧!”
“侯爷……”
明澜感觉无限委屈,扬指向着街面上倒地不起的缇骑们,争辩道“微臣的手下也被伤到了!”
“那是你活该”
万礼咬牙切齿的说,狠厉之声淬着恨铁不成钢的怨气,从牙缝间丝丝的生挤释放而出。
放开傅丹青,万礼斜了身子,仰头向明澜伸出一只手掌,五指摊开手心向上,傲声道
“少废话,不想让我去长姐那儿告你一状,就乖乖拿出钱来!”
“多……多少?”
明澜抬眼瞥向万礼的一副纨绔,只觉他这无赖浪荡的模样,全然没了一点侯爷本该具备的威仪姿态。
“一千两黄金!”
“啊!?侯爷……”明澜咂舌。
心中骂
万礼你个兔崽子,真是吃人不吐骨头!一千两黄金,别说将这万花楼所有东西如数置新,连开十间万花楼也是足够了
明澜情知遭受敲诈却也无可奈何,谁叫这人是当今皇贵妃亲弟弟,谁叫他看上了花魁傅丹青,谁叫自己偏偏砸的是傅丹青的万花楼呢!
明澜无奈的挥手,对一手下说道
“回去西厂,记得叫账房支出千两金票,送来交予这妈妈。”
老鸨立时喜笑颜开,又磕头作揖,吩咐小厮搬来高椅,准备差点,伺候颇是殷勤。
万礼拉长的脸总算有了些笑模样,拍了拍明澜消瘦的前胸,逐的在椅上落座,说道
“这才像话!明澜我可告诉你,我长姐今儿个一直在宫里发脾气。你可别因着自己差事办砸了,回去给她火上浇油!”
明澜听闻皇贵妃有事,立马顾不得一身的伤痛,摆出满脸关切,追问
“不知娘娘可是凤体违和吗?”
“哪儿啊!”
万礼澹然的笑,垂眼品口香茶,皮笑肉不笑道
“那东宫的钱皇后不知是否人老碎心便好张罗事,居然给东厂提督派了个姑娘结作对食……”
“何时之事?”
明澜双眸一亮,倏的来了精神。
“你等本王把话讲完啊!”
万礼说话被人打断明显不喜,如刃的厉眸剐向明澜,随后叠起了二郎腿,继续道
“下午那会儿女子便被送出宫了,据说是皇后宫里的人。消息传到永宁宫时,本王刚巧也在,便得知了。谁知长姐立刻翻脸闹开,摔了东西还罚了几位宫人!哎呀那场面……若非本王亲眼目睹,倒不知长姐她,原是对东厂那位有点心思。难怪前些时日人下了天牢她还和我说,给点教训算了,别真把人弄死了。”
一口气说完许多,万礼似有几分玩味,笑意狡猾微寒,不住摇头晃脑。
这倒是出人意料的好消息
明澜站立不语,降下眼睑,任由弯弯睫毛遮挡住眸底丝丝凉薄绽放的精光。
不用再作打听,他知道被送去冷府的女子必是瑞嫣晚无疑。而她被钱皇后指作冷青堂之对食,这倒是大大出乎意料之事。
这下乐子大了!恐怕顾云汐还不知道吧?那傻丫头,倒真是对东厂那位死心塌地的……
回味方才,那么个倔强清高的清俏小人被他强压于身下,泪水纵横的花容月貌、无限恐慌与惊羞无度交织呈现出无抵撩人的表情。
就差了一点点,只要揭开最后一抹薄丝,那涌动跌宕的曼妙曲线,便尽数归他拥有……
明澜情不自禁的勾唇邪笑,殷红舌尖于上唇反复的辗转。
莫若让瑞嫣晚再加把劲,早日将那磨人的小家伙逼出冷青堂府邸便好
……
芦苇荡,青河畔
陆浅歌来不及换装,便将手帕浸在河水中反复洗过拧干,快步跑回岸上,来到顾云汐身边。
她仍处于惊魂未定之状态,容色苍白,微垂眼睫,浓密纤密的羽睫沾着点点泪痕,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熠熠金光。她的眸光昏暗,散碎虚无,遥遥射向了远方的某个未知处。
陆浅歌紫眸顿时幽沉,一瞬间莫名的失了神。
风动,苇叶“沙沙”作响,摇摆不定。
陆浅歌轻舒口气,手中湿帕轻轻拭过女孩的额头、脸颊,下颚,替她抹去上面重重叠叠的朱蔻印记。
只犹豫了一下,便继续动作,沿着脖颈向下。
肩胛处凉丝丝的感觉令顾云汐身形微颤,整个人彻底清醒。
惊诧的眸色使陆浅歌脸上一热,急忙停了手,将帕子硬生生塞到顾云汐手里,涩然道
“我、我只想帮你擦干净……没其他想法。”
直视女装的陆浅歌一刻,干涩发白的唇瓣颤颤轻启,委屈的呼唤一声
“陆大哥……”
陆浅歌心尖陡然儒软,眸色浅浅的暗沉下去。
倏然间,他拥她入怀,泛着十足心疼,颤声回应
“不哭……不哭!有陆大哥在,不会由着别人欺负你!”
顾云汐躺在他胸前一阵撒泪,忽然查觉到不太对劲。
轻轻挣开他的手臂,湿漉漉的杏核眼紧紧注视他胸前的壕沟,惊愕不已。
陆浅歌意识到了,恬淡笑了笑,便毫无避讳的敞开了衣襟。
两个雪花花的大白馒头,用根细绳穿在一块堆儿,绑在莹白玉润的男子胸肌前面,充当女性体征的伪装。
顾云汐登时臊得两腮通红,忙把头转到一边去,好奇的目光再不敢与他的无暇肌肤随意接触。
陆浅歌笑着解开一对包袱,从绳上撸个馒头下来,递到顾云汐眼前。
“给,饿不饿?”
馒头上裹着一层汗水,微微散发着男性雄浑的气息。
顾云汐脸上的红颜色立时更重,用力摆摆头,眸色翩若惊鸿。
陆浅歌看了,被她的娇涩之美感染。思想努力挣扎一番,逐掐灭了想要狠狠亲她一口的唐突想法。
撤回手,他自己在馒头上咬了一口。味道汗咸,不怎么好吃。
陆浅歌一口吐掉,随手将两个馒头全都丢进河里。
这时,顾云汐突然挺身站起,脸色寒白、表情慌张
“糟了,我把晴儿丢在万花楼了,还有傅丹青的画!”
陆浅歌轻浅一笑,和
颜劝慰
“放心,我的人会将她安全送回家,画像由她带去。”
顾云汐眸色微怔,很快听出了端倪。审视的看向神色自若的陆浅歌,几分警觉的问起
“陆大哥,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是否曾到江安六郡,是否曾于太守府衙击鼓留字,救东厂于危难?”
陆浅歌不答,与顾云汐灿若繁星的眸光安静互望,随即牵扬了唇线,以柔美潺潺的笑意当作回答。
顾云汐继而蹙眉,流露出一丝不太情愿的神情,继续追问
“那……你是否到过北郊清风寺,曾经……提字陷害冷督主,挑拨东西两厂不和?”
这是顾云汐一度探究不已的问题,如今她虽是问,却又刻意排斥着最后的答案,不想听他亲口回答,那人就是他!
陆浅歌眉头凝锁,语顿一下,坦言相告道
“是我,俱都是我做的!”
墨羽长睫扑扑的颤抖,顾云汐杏眸挑高,难以置信的摇头,容色痛苦不堪,好久才颤颤的问
“为什么?!”
“清风寺提字是为天下,樊阳郡提字是为你。”
他定定看她,沉寂而清透的眸光,将她每一寸精致五官认真的看过,深深烙于心头,蓦地撒声,话音低浅
“云汐,别再陷于东西两厂的恩怨之中,走得远远的,好好做回女孩子!”
顾云汐晶眸闪烁,为他挚情挚真的体恤,产生出须臾的感动。默然一刻,才幽声道
“谢了,可我不会离开督主。”
陆浅歌拧眉,显出些微恼意,急急上前两步
“你为何对一个心里没你的阉人,用情如此之深!”
顾云汐惊惶退后,连声反驳
“我不听你说!你如何知道他心里没我?!”
陆浅歌苦笑,轻轻摇头,紫眸闪亮,蓄起满满的心疼
“心里有你,便会爱护你、怜惜你,舍不得你为他涉险,更不允许你在外面受人欺负。直到此时我都不敢去想,方才我若再晚到一步,你会……”
见她条件反射般的,两手紧紧攥了大氅不松,他只觉心上落了钩子,一下一下的狠抓,将他一颗堪堪跳动的心房挠到鲜血淋漓。鼻翼翕动,他无法再说下去。顾云汐孑然笑笑
“陆大哥,谢谢你今天救我。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陆浅歌没作声,默默注视着顾云汐紧拢大氅,于落日余晖下独自离去,形容憔悴卑微。
半途,顾云汐搭到顺路的马车,乘坐着赶向御道街。车舆里,她重新梳了头,换上一副奕奕新貌。
冷府门前,她看到立在大门外的晴儿与程万里,忐忑不安的心才算落回到原位。
“晴儿!画像呢?有没有拿给督主”
顾云汐满脸喜悦的跑过来,就见晴儿脸色凝重,将窝在掌心里的纸卷子递给她,低头什么话都不说。
顾云汐匆忙打开看,确是三位失踪贡女画像。再抬头,留意到门楣两旁高高悬挂着的大红灯笼。亮丽的绸缎里点点橙光旖旎,美伦美奂。
大事有了实质性进展,顾云汐当下心情无比轻松,笑问程万里
“今个儿是什么节日?府上老早就挂起大红灯笼了?真真儿喜庆!”
老程顿时黑脸一滞,表情纠在一起。悲伤隐隐的目光反复闪转,不敢去对顾云汐的眸色。
顾云汐也没在意,抬腿飞奔,雀跃着小跑进了府院。大氅在后纷扬,蹁跹翻飞,如一朵含情盛放的晚莲。
过座座亭台、回廊几重,她迫不及待跑进督主院里,推门而入,欢快的喊
“督主!”
屋里的两人正在对桌用膳。
督主稳坐于高背椅上,椅面上羊毡坐垫柔软舒适,垫中蓄了厚厚的棉絮。以他如今的伤势恢复情况,人在这样的坐垫上不会感到疼,更不必担心弄坏伤痂。
旁边的女子一身红装,不是新嫁娘,却美胜新嫁娘。她不是前阵才离府回宫的嫣晚,又能是谁?
看到顾云汐的那刻,嫣晚起身。头上三翅莺羽钗的金翅巍巍摆动,细长的璎珞穗子随着她那细碎步子动荡,声色撩人。
“云公子回来了,快快请坐。今日督主与我奉旨结为对食,本是喜庆之时,公子既来了,少不了与我们一同庆祝。”
嫣晚喜形于色,嗓音轻轻柔柔。颔首微微福身之时,饱含春风的美眸氤氲着一丝冷淡的鄙夷。
晴天霹雳!
顾云汐愣在当场,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结为……对食
清眸逐渐漫起一层水雾,直直杵向督主。
精工细斧雕琢的脸庞,朗眉星目,督主的面容,依旧俊逸卓卓,玉树琳琅。此时此刻,却是这般的高高在上,神色冷漠的微垂眼睫,身姿威凛,若不可侵犯的天神。
顾云汐木然向前一步,嘴角僵僵蠕动,想要亲口问他一句“为什么”。可是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
督主手握竹筷,不曾举目看她一眼,或是此时,他再没胆量去看她。
漠然开口,语气无温道
“东厂的禁军已全部撤离……近日来辛苦你了。云官儿,下去……好生歇息吧。”
顾云汐听得真切,麻木的笑了笑,才待离去,猝然想到什么,戚戚开口
“督主的伤口才结痂,不宜久坐……”
如轻风般的声音飘落嫣晚耳中,她柔和缱绻的笑
“我记下了,有劳云公子费心。”
顾云汐幽幽转身,与督主深邃眼底涌动的悲伤漩涡擦肩而过。更没看到,他微微抽动的眉梢眼角、浅浅颤抖的双手。
像只失心失魂的鬼魅游荡出屋子,顾云汐看到院落外忧心忡忡的程万里,将手中攥得褶皱无形的纸卷放到他手中,有气无力的说道
“……东厂之围已解……用不上了……”
“云官儿,你听我说!督主他有难处,他……”
怔怔看着那抹哀伤的背影颓然而去,程万里两眼一热,声音顿的哽住了。
晴儿边抹泪,边跟在主子身后,却也不敢过去挨她太近。
顾云汐一路蹒跚着,一路难止回忆。
是他吗?那个朗俊不凡的男子是不是他,是不是那个曾将绳温柔缠于她的腕间,将炽热吻痕缠布于她的青丝脸颊,与她日夜缠绵、耳鬓厮磨的温润男子?
如今,为何这般凉薄如斯,绝情如斯
我要的岁月安好、我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原来只是海市蜃楼的幻影,镜花水月,希翼中的美好,终是不可触及的空相……
顾云汐缓缓抬头,目光寸寸凝为霜雪,凄迷的望向天空。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那如火如荼的色彩好似嫣晚的红妆,俱是如此耀眼、如此好看。
腕上红绳,心头朱砂。红绳今不复,而我,终不是您心上那一点朱红之迹,灼灼其华……
“呵呵……”她对空苦涩的冷笑。
天旋地转,人倒在了地上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