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的上层圈子里最近都在议论纷纷同一件事。
裴家倒了。
前些年, 裴家因为企业转型失败没能跟上时代发展而逐渐显露出颓势,在商界的影响力也削弱不少,但到底还算个排得上号的大家族。裴老爷子去世前,特意把核心产业分成三个板块, 交给最心爱的三个孩子打理, 不求开拓, 只求守住祖宗留下的基业。
本以为这样的安排就算不能杜绝各方之间的明争暗斗,至少也能让企业正常运转传承下去,可没想到的是,才过去短短二十年, 几位掌权者就纷纷垮台,有的因为挪用资金、非法集资和行贿数罪并罚被判刑, 有的因为投资接连失败不得不变卖豪宅以应对巨大的债务危机。
家族分崩离析,很快就以摧枯拉朽之势败落下来,纨绔又无能的子孙无人庇佑, 曾经犯过的恶事都被查出,到最后,竟然只有早早脱离家族自力更生的小少爷裴瑾文勉强算得上安然无恙。
而眼下, 这位受人瞩目的裴家少爷,正稳稳地坐在霍氏大楼顶层的会议室。
“我的那几个叔伯运气真不好, 那些龌龊事藏得那么深,最后还是被你给挖出来了。”他低低地喟叹了一声,语气似感慨又似讽刺, “霍大少果然好手段。”
霍城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做错事的人总要受到惩罚, 再说, 这不也是帮你解决了后顾之忧”
“所以我特意来谢谢你。”裴瑾文顺势接了这个话茬, 态度看起来很诚恳,但下一秒却急转直下,“只是我有点好奇,你花那么大力气插手裴家的事,拔掉那些钉子,细致小心到这种程度,怎么想都是一桩划不来的生意,所以”
“是为了苏闻禹,对吧”他嘴角一勾,眼底的笑意温和又漠然,“霍大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记仇。”
霍城不置可否,低头抿了一口咖啡,没有回答。
“那么,我要是现在继续追求他,你预备怎么对付我”青年的脸上依旧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语调却略微上扬,姿态近乎挑衅。
但霍城却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被激怒,一双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看不出一丝情绪上的波动。
“你可以试试。”语气极淡,甚至没有任何威胁警告的意思,像是有恃无恐。
裴瑾文最讨厌的就是霍城这副样子。
居高临下,从容笃定,对什么事都胜券在握,似乎根本不把别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因为自己做不到这样,所以就格外嫉妒。
他黑沉的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晦暗,而后,状似轻松地舒了一口气“算了,我不和你争。”
“你处心积虑谋划了三年,又为闻禹做了那么多事,也怪不得他重新选择你。我技不如人,走到这一步,也没什么好不服气的。”
听到这句话,从刚才开始一直都神色平淡的霍城终于有了点反应。
“所以你觉得,感情是可以这样用来算计的吗”他微微挑眉,忍不住轻嗤了一声“裴瑾文,你还是不懂。”
裴瑾文面上温和的笑意顿时僵硬了一瞬,“什么意思”
“没什么。”霍城不打算再浪费唇舌解释,他看到江特助已经两手空空地等在玻璃门外,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睛迅速亮了起来。
“我还有事,就不留你了。”他绅士地略微颔首,然后就起身准备离开,动作甚至隐约透出一点急迫。
裴瑾文愣了一下,很快也跟了出去。
他走的不是专用通道,速度上自然就慢了,等到了楼下,远远就看见两个身影并肩站在一起,明明没做什么太过亲密的举动,却好像和周围都隔开了似的,什么都插不进去。
是苏闻禹和霍城。
现在正好临近下班点,不远处还有些员工成群凑在一起,眼神暧昧地小声议论。
“苏先生一来,霍总的好心情至少能维持个两三天吧”有人这样猜测。
“何止,上回苏先生顺道来了趟公司,前后也就待了二十分钟,整个礼拜我都觉得如沐春风,跟霍总汇报的时候都没那么紧张了。”
说话的是项目部的汪闵律,之前索迪尔画廊的事就是他一手承办的,对这位艺术家在老板心里的地位再清楚不过了。当然了,苏先生也的确配得上就是了。
“不过说真的,要不是亲眼看到,我真的很难相信霍总脸上还会露出那样的表情。”这是头一回见证的围观群众。
裴瑾文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他没有去看霍城脸上是什么表情,但他看到了苏闻禹眼睛弯弯的,里面只倒映着一个人的身影,唇角挂着的笑意温和又缱绻,神色柔软到不可思议。
那一瞬间,心脏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重重戳了一下,忽然涌上一阵奇怪的痛楚,并且很快就四处弥漫直到哽住了喉咙。
他确实喜欢苏闻禹,但真正爱上的,是苏闻禹爱一个人的样子。
赤诚热烈,全心全意,毫无保留。
因为自己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就格外想要。
严格来说,霍城和苏闻禹,一个是他想成为的人,一个是他所向往的人。
但最终,两个人都离他越来越遥远。
算了,不懂就不懂吧。
裴瑾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神色在格灯的照射下显得忽明忽暗。最后,他什么也没有做,默默地转身,离开了这里。
另一边,苏闻禹跟着霍城去了一家新开业不久的餐厅。
晚餐很丰盛,是他想吃了很久的土耳其菜,霍城专门从当地请了特级主厨过来操办的。从鲜美的anti饺子到咸香的烤肉,再到现烤的馅饼和奶酪甜点,加上浓浓的红扁豆汤,无一不是风味十足。
佐餐酒是色泽透明的raki,度数很高,应该算得上土耳其国酒,传说是爱神为最相爱的恋人所调制的美酒。而当它和同样透明的水混合在一起的时候,就会逐渐变成白色,同时香气四溢。
苏闻禹迫不及待地捧起了杯子。
“这酒45度。”霍城连忙提醒他。
“那我也要喝一点点。”苏闻禹很坚持,然后,看着调和到一起最后化为一片纯白的酒和水,笑得眉眼弯弯。
总觉得这酒很像他和霍城的爱情。
吃完饭以后,两人去楼上看了夜景。这是国内目前最有名的高空酒店之一,而他们又正处在观景位置最佳的一间房,从落地窗的这个视角出发,正好可以将整个燕城尽收眼底。
七彩斑斓的高塔,鳞次栉比的大厦,还有不断交汇又不断分开的车水马龙,灯光和雪色互相映衬,白的更白,亮的更亮,往下俯瞰的时候,仿佛置身云端仙境。
“冷吗”霍城手臂一伸,从后面揽了上来。
苏闻禹摇摇头。
虽然是冬天,但房间里暖气充足,温度适宜到可以只穿一件薄薄的单衣,怎么会冷更何况
他转过身,半仰着头看向霍城,白皙纤细的脖颈上喉结微微滚动,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霍城的目光瞬间变得幽深。
下一秒,他就重重地吻了上去。
是很凶狠的吻法,连试探都没有,直接毫不客气地深入,从里到外地掠夺,让人没有丝毫招架之力。
彼此的气息交换之后,那半口raki酒的后劲终于开始上头,萦绕的酒劲让大脑逐渐混沌。
苏闻禹觉得自己醉了。
他搬回燕郊新城和霍城同住已经有一阵子了,但两人的进度还一直停留在亲亲抱抱,连互相纾解都没有过,纯洁程度堪比高中生谈恋爱。
在这件事情上,从以前开始就一直都是霍城比较主动,现在他没说,苏闻禹自然也没好意思提。再说两人最近手头都有不少工作要忙,累了一天到了晚上单纯地相拥而眠好像也挺正常。
但是此时此刻,过于旖旎的氛围和微醺的醉意让苏闻禹有点不太理智,于是两人唇舌分开的瞬间,他忽然开了口。
“霍城,要不今天晚上我们”
话音戛然而止。
对视的那一刻,他看见了霍城眼睛里不加掩饰的、过分直白的欲色直白到像是每一个具体的步骤都已经安排好了,只等着猎物乖乖上钩。
苏闻禹被看得莫名心慌,连酒意都散了不少,甚至无意识地后撤了半步。
“我们怎么样”他退,霍城就逼近,手一伸就把人捞了回来。
“没怎么,我们继续看夜景吧。”苏闻禹缩了缩脖子,没出息地当起了鸵鸟。
撩了一半就想跑,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霍城忍不住低头笑了几声,胸腔都在微微震动,然后直接扣住青年的手腕,拉着他往里走。
“你仔细看看这里。”
苏闻禹愣了一下。
他环顾四周,这才留意到,顶上的灯光太过柔和,点缀的玫瑰太过芬芳,纱薄的床幔太过梦幻,所有摆设都是他所喜欢的样子,而且全部成双成对出现,交织出一片暧昧缠绵的气息。
原来全是早有预谋。
“而且,这场雪已经连下了一个礼拜了。”霍城含笑看他,“今天正好是第八天。”
在燕城有个沿袭很久的传统,只要冬日连续下七天的雪,那么全城人民就要在七天后庆祝雪花节的到来,而在这一天,人们可以许下心愿,晚上由雪人送上礼物,就有点类似西方的圣诞节。
“闻禹,这是你的礼物,节日快乐。”
他哗啦一下,把墙上的布掀开。
上面赫然挂着苏闻禹很喜欢想要收藏,却一直不知道流落到何处的那幅画。
“你怎么,”苏闻禹轻轻地抽了一口气,眼皮像被风吹了似的颤动着,不知道是因为高兴还是紧张“你怎么还特意准备这些”
霍城勾了勾唇,低声靠近“你一向看重仪式感,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
仪式感确实是有了。
可是好像有点隆重过头了,导致一件本来很正常的事,一下子变得莫名羞耻起来。
苏闻禹的脸像发烧一样泛着粉,整个人热得不像话,嘴唇微动一言不发。
然后,他用力点了点头。
于是下一刻,低哑的声音就在他耳畔缱绻地拂过,迅速卷起一阵炙热的战栗。
“那么,现在轮到我来取我的礼物了。”
窗外寒冬飘雪,室内却是春意盎然,唯有那落在雪色中的点点红梅,倒是和外面开得一样娇艳。
温度不断攀升,滚烫的纠缠里,苏闻禹觉得自己像是棵水白菜,又沉又浮地煮熟之后就被装在盘子里,被霍城从头到脚来回地品鉴了一遍。
他不着急吃,不是一口吞,非要那么一点一点耐心剥开,再细细地琢磨着,捻弄着。
好像这人前段时间的隐忍和克制,都是为了今天的放肆。
细碎的喘息声就没有断过,白菜叶子承受不住似的发着抖,等到结束的时候,外面的雪都已经停了。
“闻禹”男人低沉好听的嗓音在耳边轻轻擦过,仿佛某种危险的信号。
“干嘛”苏闻禹听到他开口,条件反射就想跑。
刚才就是这个声音哄着他骗着他,最后稀里糊涂地就听了话,什么都应了下来。现在回过神,只觉得羞耻到不行,挣扎着就要往旁边躲,又被霍城一把拉住。
“带你去浴室。”
“我自己去。”他试图摆足气势,但嗓子还带着哑,软绵绵的,反而像在撒娇。
霍城听得心软,忍不住怜爱地摸了下青年汗湿的头发,轻声哄道“不折腾你了,只是帮你清理一下。”
说得好听,苏闻禹撇撇嘴,仍旧一脸警惕,无形中仿佛有两只长长的兔耳朵竖在了头顶,正不安地左右摇晃“真的吗”
霍城立刻神情严肃地保证“当然。”
当然是假的。
最漂亮的那株玫瑰正静静躺在瓷白的池边,娇嫩的花瓣上沾着露水,花枝上又染着浆液,所有花苞都在雾气弥漫里盛放开来,鼻尖全是馥郁的甜香,引人采撷。
这样的诱惑,不可能有人抵挡得住。
反正霍城不能。
浴房的灯一直亮了很久很久。
浪花涌动般的阵阵水声里,偶尔还能听见东西掉落的杂乱声和惊呼。
等到被霍城打横抱出来的时候,苏闻禹是真的一丝多余体力都没有了,白皙的两条小腿挂在男人有力的臂弯,每次晃荡都在微微打着哆嗦。
虽然过程挺爽的,但他还是气到恶狠狠地咬了霍城一口。
“大骗子。”
被咬了一口的大骗子一点都不生气,一双天生多情的桃花眼亮得惊人,里面全是沉甸甸的欢喜。
“我爱你。”
“你走开”苏闻禹无语地推了他一把。
“我爱你。”低沉悦耳的嗓音在耳廓周围环绕,然后穿过神经深深地刻在了大脑。
烦死了这个人,复读机吗
糖衣炮弹一砸下来,苏闻禹就生不起气了,耳朵一瞬间红得滴血,人一缩,就把头蒙进了被子里。
“睡觉”
隔了一会儿。
他慢吞吞地挪动了一下身子,紧接着,又悄悄翻了个面。
身上酸死了,根本睡不着。
就在这时,一双温热的大手探了过来。
“我帮你揉。”
苏闻禹再次警觉,雷达滴滴答地响,但他实在太累了,只能任凭男人摆布。
没想到,霍城这回是真的老实,什么多余的都没做,只规规矩矩地按着他的腰,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酸胀的地方一下子就得到了缓解。
苏闻禹舒服极了,闭着眼睛,像只被顺毛的猫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不多时,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入梦的时候,嘴角还是弯着的。
但霍城却没有丝毫睡意。
他半侧着头,目光像今晚的夜色一样深沉又温柔,拂过青年微红的脸颊,泛着水汽的嘴唇,最后,停留在他空荡荡的手指上。
那里,缺了一个东西。
霍城眸光微动,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他想送出那枚戒指已经很久了,却一直没做出具体的行动。
不是没有准备充分,只是这样重要的事,这样重的承诺,总想要找个更好的时机。
但现在,他忽然就有点等不及了。
其实,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最好的时机。
霍城勾起嘴角,轻轻地靠过去,在苏闻禹脸上又小心又珍惜地落下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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