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爵夫人已经失去了继续在公园里骑马兴致,就在裴湘挑着僻静小路悄悄返回宾馆房间时候,男爵夫人也匆匆忙忙地回到了丹宁男爵府。
“安妮现在在哪里”她进门后第一句话就是询问长女位置。
“夫人,安妮小姐选定礼服后,说是有些头痛,正在卧室休息。她说中午时候会下楼来用午餐。”
男爵夫人脚步一顿,放弃了第一时间找裴湘询问清楚打算,转而问道
“查尔斯呢有没有出门”
伯恩斯太太摇头道“丹宁大人在书房里,此时并没有访客,夫人。”
听到丹宁男爵在家并且有空闲,男爵夫人眉头一松,立刻吩咐道
“伯恩斯太太,请去和查尔斯说一声,如果他有出门计划话,就请稍微等等。我现在去换衣服,一会儿去书房找他商谈一件非常重要事情。”
“是,夫人。”
女管家领命而去。男爵夫人带着贴身女仆回卧室梳洗并更换衣服。
二十多分钟后,丹宁男爵夫妇二人在书房内相对而坐。
“伊丽莎白,发生了什么,你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
“查尔斯,我确实心神不宁。不过,我相信我现在要平静一些了。”
喝了一口温度适宜红茶,丹宁男爵夫人轻轻舒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她开始对丈夫讲述骑马时遇到阿德莱德伯爵长子劳伦斯费拉斯经过,重点强调了对方提起裴湘时熟悉亲近口吻和有关四月舞会暗示。
“查尔斯,虽然在返回家中这段时间里,我已经从惊讶恍惚中渐渐冷静了下来。但是回头细思,我仍然觉得自己没有理解错误费拉斯先生暗示,他确实表达了缔结婚姻意图。”
丹宁男爵表现要比他妻子更加沉着理智,听完整个过程后,并没有立刻相信费拉斯有迎娶裴湘打算。这和他知晓更多更详细关于费拉斯风流韵事有关,也因为他并没有亲眼目睹过“劳伦斯费拉斯”是如何满怀温柔地提起裴湘。
于是,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伊丽莎白,费拉斯先生是否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及与爱慕相关词语,也没有谈到任何许诺我认为,他描述那些细节,其实也可以理解成朋友之间单纯交往。只是清晨时分一起散步而已,甚至都不是提前约好,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那舞会邀约呢”
“给欣赏朋友一份家中舞会邀请函,是很常见行为,这同样不能说明什么。”
对于丹宁男爵全面否认,伊丽莎白沉默了半晌,而后目光笃定地摇了摇头
“查尔斯,这次,我并不完全赞同你分析。当然,我知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想必你也十分清楚,有些话,有些场景,经过旁人转述,就会失去某些真实含义,尤其是一些委婉暗示那种微妙、克制,却只有谈话双方才能真正心领神会暗示。”
丹宁男爵并没有因为妻子反驳而生气,相反,一丝喜悦自他眼底缓缓浮现。他了解自己妻子,知道她绝对不是那种头脑简单并且喜欢一惊一乍女人,所以如果她坚持某件事,那必然有她道理。
“你真认为你得到了某种暗示”
“我认为我得到了某种暗示。”
男爵夫人微微颔首,但片刻后,她神色又不如之前那样坚定了。
“查尔斯,说实话,我确实认为费拉斯先生在暗示他要迎娶安妮。可是理智也一直在提醒我,就像你刚刚分析那样,费拉斯先生从头到尾都没有明确表达过什么。那些话,同样适合在关系比较不错朋友之间传达。”
“但你和他分开后,就急匆匆地来找我商谈了。”
“我本来想先问问安妮,”男爵夫人揉了揉额角,“不过伯恩斯太太说安妮在卧室休息,我就没有打扰她。再者,其实我也担心安妮和我一样接收到了错误暗示,错把费拉斯先生亲切友善当成了爱慕追求,所以干脆过来找你商量分析。”
丹宁男爵目露沉思,片刻后,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们先不谈安妮想法和态度,因为年轻姑娘确实容易产生一些不切实际幻想。伊丽莎白,我们讲讲你感受。说实话,在此之前,我们家从来没有考虑过安妮能够成为一名伯爵夫人,并且和阿德莱德伯爵一家都不怎么熟悉。因此,你不会无缘无故地产生这种联想。我想,这必然是费拉斯先生提起安妮时某些表情神态过于暧昧,才给了你这种想法。”
“确实是这样。”
男爵夫人微微展眉,她认同地笑了笑,随即补充道
“查尔斯,虽然感觉是一种非常主观东西,也许还会混淆某些客观事实。但我不得不说,我真从费拉斯先生身上感觉到了他对安妮喜爱欣赏,那种发自内心珍视。嗯,这是一种很奇怪直觉,甚至都不用费拉斯给我进一步暗示,我就能感觉出来。
“查尔斯,我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错觉,就是站在我对面费拉斯先生爱惨了安妮,他对她有一种如珠似宝珍视。当然了,我知道这肯定是我错觉。可我敢肯定,这种错觉绝对不是凭空而来,我也没有白日做梦习惯。”
丹宁男爵起身踱步,他走到窗边望了一会儿天空中聚散无常云彩,沉吟着给出了判断
“费拉斯先生没必要误导我们,也不会用这种事情开玩笑。”
“那你是说,我并没有理解错误安妮她当真”
“最好还是谨慎些,”丹宁男爵抿了抿唇,竭力收敛眉目间希冀神色,缓声劝说妻子,其实也是劝说自己,“在没有得到明确答案之前,我们不该有任何主动表示,尤其是费拉斯先生风评比较复杂。”
闻言,丹宁男爵夫人略显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对,我们不该主动表示什么,免得沦为一些人嘲笑对象。唉,如果费拉斯先生愿意明确表态就好了。查尔斯,假设我们和阿德莱德伯爵成为了姻亲,许多事情都会变得非常顺利,你也会得到更多器重,我们家经济问题也不再是问题。”
“别叹气了,伊丽莎白,”丹宁男爵走到妻子身边,双手稳稳地按在她肩膀上,似乎想要传递某种力量,“也别失望,亲爱。不论是友谊还是爱慕,费拉斯那些话至少证明了,他和安妮关系非常不错。这很难得,伊丽莎白,我相信阿德莱德伯爵夫妇会为此感到欣慰,毕竟费拉斯先生一向很少对哪位未婚淑女献殷勤。”
“查尔斯,那些传闻”
“传闻并不重要,”丹宁男爵飞快接话,声音严肃,“一位绅士结婚后,总会顾念家庭并尊重妻子。只要安妮生下继承人,做好一个妻子该做事情,她丈夫就不能慢待她。同样,我也会帮安妮看着,不会让谁侵占她和她子女应得利益。”
男爵夫人望着丈夫理所当然表情,心中忽然冒出了一道反驳声音。那个声音说,女人想要婚姻,除了尊重和富裕安稳外,也希望得到忠诚和真心。
不过,她很快就把这道声音压了下去,甚至为自己偶尔天真而无声哂笑。
男爵夫人知道,这世上感情好且彼此忠诚夫妻是存在,可是在上流社会中,这样家庭关系就比较少见了。
不仅男人喜欢露水姻缘,就是女人们,也不是个个贤惠忠诚。所以,在安排长女婚姻上,她和丈夫有一种无声默契,就是更看重利益,更看重地位财富。风流多情之类,只是小瑕疵而已。
“婚姻和爱情又不是一回事,”男爵夫人神色淡淡地想着,“一个忠诚重情穷小子,和一个重视家庭体面只是偶尔在外胡闹名门子弟,选哪个当丈夫自然不言而喻。”
“既然如此,查尔斯,”男爵夫人抛开多余思绪,暂时只关注眼前话题,“那我们之后要怎么安排如果伯爵府真送来四月舞会邀请函,而安妮又愿意参加话,那我们就要错过泰坦尼克号起航了。要不然,你今晚和布坎南先生谈一谈,就说我们家暂时不去美国了。”
“先等等看,”丹宁男爵摇头道,“不必这么仓促做决定。伊丽莎白。虽然我们得到了一些暗示,可是并没有看到实质性东西。况且,如果真要缔结婚姻关系,就不能忽视阿德莱德伯爵夫妇态度。伊丽莎白,现在做决定为时尚早,一切都要等到伯爵府邀请函送到了,在试探一下阿德莱德夫人态度,之后再说其它。”
“我明白了。那今晚原本要向客人们透露旅行消息怎么办按照本来安排,我们需要让外界知道,戴维斯家和布坎南家友谊一如既往。”
“我们照样向客人们透露去美国旅行计划,这是我们之前答应邀请,不应该失约。不过,可以先不提乘坐泰坦尼克号事。
“伊丽莎白,一会儿你去问问安妮,看看她态度。如果安妮没有否认话,那晚上时候,我会找机会和布坎南私下里商议一下,就说我还有些公务,要耽搁一段日子,所以决定推迟去美国日期。”
“那如果安妮一口否定她和费拉斯之间关系呢”
“那我们就按照原计划出发,”丹宁男爵果断做出决定,“我想不出还有比费拉斯和布坎南更好联姻人选。所以,如果不是这两位话,那安妮之前提到心上人就当是个玩笑吧。”
“其实,还有霍克利先生,他条件也非常好,或者说,比布坎南还好。毕竟我们都可以看出,霍克利先生可以发扬光大家业,而布坎南先生大概只能守成了,还得稍稍担心一下他未来会不会挥霍光家产。”
“卡尔霍克利”丹宁男爵眼神出现了明显波动,显然,经过布朗兄妹案子,他更欣赏这个美国来豪门继承人,“算了,希望不大。戴维斯家和霍克利家合作关系并不深,再者,我想他应该有自己考虑,否则一开始时候就追求安妮了,也不必等到现在。”
男爵夫人点了点头,没有继续琢磨霍克利成为女婿可能性。
她现在最感兴趣女婿人选已经是劳伦斯费拉斯了,那个注定要继承伯爵爵位前程远大年轻人。
而要进一步确定费拉斯那些暗示,就需要和长女谈一谈。
看了一眼时间,男爵夫人放下手中茶杯,起身道
“安妮会在午餐时候下楼,到时候,我会问问她费拉斯事情。如果她没有否认话,那我们就推迟去美国旅行时间。坦白来讲,查尔斯,我觉得安妮不会否认,因为我现在依旧深信,我从费拉斯那里得到了足够暗示。”
对此,丹宁男爵也报以乐观态度,他甚至开玩笑道
“也许我们美国之行注定要出现人数变动了,或者安妮留下准备婚事,或许费拉斯先生跟我们一起出国。”
“希望如此吧。”男爵夫人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书房。
等到午餐时分,她果然再次从裴湘那里得到了一些暗示,是,又是暗示。
因为这位年轻淑女对于感情之事也是非常谨慎,为了自尊心和名声,她绝对不会轻易承认一段双方未曾正式挑明亲密关系。哪怕她心里柔情百转,表面上也会含糊其辞,甚至用友谊做托词。
但作为过来人男爵夫人依旧从长女绯色脸颊和盈盈眼波中,读出了那些未曾说出口情谊与期待。
于是,她那颗悬着心顿时落下了一半,而另一半,还要等到舞会邀请函送达,以及四月舞会上费拉斯先生做出明确表态后,才能彻底落下。
戴维斯家晚宴上,裴湘和霍克利相邻而坐。
霍克利不知内情,但对这个安排感到非常满意。裴湘却知道这个座位顺序是临时调换,男爵夫人原本安排男宾是布坎南。
“看来他们是真对劳伦斯费拉斯感兴趣呀,”裴湘轻轻咬了一小口蜜汁烤肉,一边暗忖,“这是生怕我再次对布坎南产生好感吗所以把比较安全霍克利先生安排了过来”
“怎么吃得这么少”一旁霍克利注意到裴湘今晚每道菜都吃得不多,关切询问,“这道烤肉不错,我记得你之前也提过,非常喜欢家里厨师特殊烤肉手艺,还可惜过一般只有宴会时才能品尝到。”
裴湘微微一笑,瞧上去优雅又端庄。
对于霍克利先生问题,她想说自己一向吃得少,但可惜是,身边这位先生之前和她一起吃过饭,已经非常了解她好胃口了。
她想说今晚胃口不佳,可她其实还是非常想尽情品尝最后一道甜点,现在吃得少也是在为最喜欢食物留空间。
于是,她选择了压低声音实话实说。
“因为今晚礼服。”她选择了修身款。
霍克利微怔之后,含笑道
“我就不说那些虚伪赞美话了。但我认为,即使换一套比较宽松礼服也不会有损你外表,实在没有必要为难自己。更何况今晚有好几道菜都是你喜欢。”
“你怎么知道”裴湘好奇问道。
“因为你已经好几次面露遗憾了。我怀疑丹宁夫人下一次不会再把我安排在你身边了,因为看上去就像是我话题影响了你用餐心情。”
“这可不一定,”裴湘笑吟吟地打趣身边黑发先生,“你怎么确定我是因为食物而面露遗憾说不定旁人观察到才是真相。”
霍克利佯装相信了裴湘话,凝神考虑了几秒钟后,用一种无奈语气说道
“原来是我错误。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说纽约股市了,这确实是个不太适合晚宴时光话题。不如我说说大学时参加学院舞会吧。”
“哎,霍克利先生,请多些同情心呀,”最近对投资赚钱非常感兴趣裴湘立刻放软了声音,“看在我今晚注定吃不饱份上,继续说这个让我喜欢话题吧。我身边再没有哪个人能把金融方面事情说得这样好听又精彩了。真,千万别在乎旁人胡思乱想,就像你做投资时一样,肯定既自信又英明。”
“安妮小姐可真是”霍克利失笑摇头。
“我怎么了”裴湘侧头瞧着明明爱听奉承话、爱记仇却偏偏要装一本正经年轻商人,水眸轻眨,眉头轻蹙,带着一点小动物般无辜与柔软。
霍克利“”
哪怕知道她是假装,但想到她说她今晚注定吃不饱,年轻先生就更加心软了,随后怎么也讲不出“能屈能伸”或者“见风使舵”之类评价。
于是只好慢吞吞地说道
“你真是善解人意又聪明伶俐。”
裴湘立刻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过头去和另一边先生聊天了。
这个小插曲过后,裴湘依旧每道菜都吃得不多,直到最后一道甜点上来,她才认真享受起来,并且吃得很多很满足。
也就是说,她刚刚还是撒了一个小小谎言,就是今晚其实是可以吃饱,也就不需要霍克利额外心软同情她了。
霍克利沉默地看着裴湘盘子里大份甜点,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去刻意观察研究一位年轻小姐腹部和腰线。
而裴湘则因为奶油、枫糖、果酱和巧克力而幸福地弯了弯眼睛,完全忽略了霍克利复杂目光。
毕竟晚宴即将结束,股票话题也告一段落了,她也没有什么能被“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