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子神色得意,心里异常畅快。
想着这些天自己受到的折磨,再眼看着这些人要被他捉起来,心中的得意简直要化作实物喷发出来。
你们也有今天
他指挥着谢掌柜身边的小二“快去叫人,把这群土匪抓住”
小二自然是认识癞子的,听他这么一说,看向顾四等人的目光就带着些审视,他犹疑着看向谢掌柜。
但让癞子和他没想到的是,谢掌柜的竟然一抬手,阻止了小二,也阻止了跳脚的癞子。
谢掌柜转向顾四“还请客官随我到清净处仔细商谈。”
癞子都惊呆了,他直愣愣地看着谢掌柜领着顾四一行人远去,竟然没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先是愤怒,而后迅速地升起一股浓浓的不安。
为什么他明明说了这群人是盗匪,而谢掌柜仍然将他们奉为座上宾
难道他们真的不是匪类
难道他们真的是玉烟斋的伙计
完了
癞子脑海里只浮现出这俩个大字。
顾四等人随谢掌柜上了三楼,果真进了一个很是清净的房间,离楼下的喧嚣很远,想必也不会有人轻易上来。
谢掌柜进屋之后关好门窗,这才转过身来,意味深长地打量顾四。
“几位客官,能拿到这么多玉烟斋的上等货物,想必是有什么路子吧”
顾四从怀里掏出一块非金非玉的小牌子来,细观其上花纹竟然与谢掌柜腰带上的花纹非常相似
这令牌赫然是顾四临行前李素商塞给他的玉烟斋的信物
谢掌柜见了令牌,神色郑重,小心地双手接过,借着天光仔细查看。
不一会儿,他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块相似的令牌,二者一合,竟然能完美地拼成一块。
谢掌柜见状忙将令牌双手奉上,拱手道“不知是主家当面,谢某失敬。”
顾四接过两块令牌,同样仔细核验之后,把其中一块还给谢掌柜“我此前从未听说玉烟斋与漠北有通商往来,你们怎么将酒楼开到漠北王都了”
谢掌柜一笑,道“不怪主家没听说,咱们也不是打着玉烟斋的名号在漠北行动的,此番筹谋是三爷规划的,私下里一步步打通了大荆与漠北的商路。”
顾四眼睛一跳,难道三哥此刻在漠北
这么想着,便也问了出来。
却听谢掌柜躬身回答道“这个小的却不知道了,自从聚宝楼稳了根基,三爷便神龙见尾不见首,一时可能在漠北王都,一时可能回大荆了也说不定。”
顾四点了点头,三哥一向是闲不住的,他将谢掌柜扶起来,道
“不用叫主家,此番我等过来是假借玉烟斋伙计的名义来漠北探路的,请谢掌柜往后还是平常对待,不要露出端倪。”
谢掌柜拱手应下,问“嗯不知日后要如何称呼几位合适”
顾四道“直接叫名字即可,我名四狗,这是丁二、卷毛、小张、老葛、老小儿。”
谢掌柜抹了抹头上的汗,点点头,又问“四四爷率人来漠北可是有什么需要小店配合的”
顾四摇摇头“你们扎根不易,只需这几日给我们个落脚的地方即可,其他一概不用管。”
谢掌柜自然应下,只是他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觑着顾四眼色,试探道“不知外面的癞子如何处置他为人轻浮,想是得罪了四爷,不过那孩子人不错,还望四爷网开一面,放他一马。”
顾四闻言一笑“我等也不是那般没气量的人,先前路上已经以玉烟斋的名义答应他,若是带路到漠北,便许他些好处,具体是给他一些低价货物还是招揽他进入玉烟斋,就交由谢掌柜斟酌着办吧。”
谢掌柜闻言笑了,真心实意道“四爷宰相度量。”
众人又一起商谈了一些琐碎细节,便随着谢掌柜一起下楼,刚步入二楼,便听到大堂传来一声清脆的惊堂木响
“上回书说到,小桃一举撞破族中惊世阴谋,正当族长恶向胆边生,想要杀小桃灭口之时,村中忽然来了一位清秀的道士”
顾四好奇地看向谢掌柜,问道“在漠北开酒楼居然还有说书先生怎么昨天没见到”
谢掌柜闻言笑道“四爷有所不知,其实这聚宝楼就是靠说书先生才成为这漠北王都最大的酒楼的,其中全仰赖于咱们三爷的一位好友,平二公子,话本就是他写出来放到咱们酒楼说书的。”
谢掌柜顿了顿,道“四爷初来乍到可能不知道,这平二公子就是靠这些话本风靡整个漠北王都城中不少女郎都十分追捧呢。”
顾四听到这话,仿佛想到了什么,问道“这位平二公子可是被城中女郎称呼为二郎”
谢掌柜忙不迭地点头,忍俊不禁“对对对,看来四爷已经见识到了。”
顾四抽了抽嘴角,道“确是盛景。”
正说着,顾四眼神一凝,见卷毛飞速而隐秘地朝聚宝楼而来。
他们几个互相使了个眼色,向谢掌柜告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卷毛一进屋就慌张道“头儿,不好了,老小儿被人抓走了。”
“什么”
“被什么人抓的”
“在哪儿被抓的,快领我们看看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卷毛气还没喘匀,就被众人七嘴八舌的追问淹没了。
还是顾四拉住了众人,出来主持大局,对着卷毛道“你慢慢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卷毛抄起桌子上的水壶就灌了一大口,终于腾出嘴来,道“我与老小儿原本是上街转悠,但因为长相,他走人烟稀少的小路,可没想到,我这个大摇大摆在人堆里钻了一天都没啥事,他倒是撞见人叫人当成可疑分子追了。”
他喘口气,继续说道“你们也知道,老小儿习惯扒在人家墙头房顶走,按他的灵活轻巧,一般不会叫人发现,可也不知那户人家里看家护院的是什么高手,耳力惊人,老小儿刚扒上他家墙头,另一边几个彪形大汉拿麻袋在等着,他就像是自投罗网般一出溜就钻进人家袋子里去了。我是想救都没来得及,也恐打草惊蛇,这才赶紧回来报信。”
顾四总觉得这事不会太简单,他们才到漠北一天,就叫人盯上了,看来这漠北城中有不少的眼线。
种种思虑在心中转了一圈,他问卷毛“你可记下了那户人家所在的方位”
卷毛点点头“那必然不能忘。”
“好,”顾四下令“今日咱们兵分两队,一批人守着那户人家的几个门,看看进出的都是什么人,别等老小儿被人转移了咱们都不知道,另一半人打探一下那家人是干什么的,只是有一点,要注意安全,别等老小儿还没救出来先把自己搭进去了。”
顾四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卷毛“那户人家院落如何,在什么方位”
卷毛仔细回忆道“院子不小,估计得有三进,雕梁画栋,像是富户,就在这酒楼一直往西走大概八百步,再往北九百步左右的位置,那一片都是类似的院子,像是漠北王庭的贵族聚居之所。”
顾四闻言起身去楼下找谢掌柜“谢掌柜,你可知西北方向千米远的位置是何人居住之地昨日我们路过那处,看着颇为豪华。”
谢掌柜顺着顾四的话细细思索了一下,恍然道“噢那是漠北王公们的住处,只不过前些日子有几位王公叛乱被斩,有些院子也空了下来,怎么四爷想置产不成鄙人可以为四爷运作,买一处院子,那处院子都是很不错的。”
顾四晓得谢掌柜误会了,可他没有解释的意思,对于谢掌柜来说,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他只是谢过谢掌柜,说“不劳烦谢掌柜了,我亲自去看看。”
他心中惦记着老小儿的安危,脚步飞快,所以也就忽视了谢掌柜最后的那嘟囔“那处的院子着实不错,咱们三爷也从那买的房呢。”
顾四等人随着卷毛的指引飞速往那处院落赶,然后各自散开,隐入大街小巷之中。
这一片街坊确实像卷毛描述的那样,与大荆高官显爵之家的威严肃穆相比,这里多了几分奢华,屋顶房檐都不是用的金粉装饰,而是直接用金子,可见其富庶。
顾四腹诽这莫不是家里开金矿的竟如此舍得,也不怕叫人偷了。
但也只是心中想想,明面上他却装作老实的流浪汉,找了个有阳光的角落,两手一踹便往角落里一蹲,任是谁来都看不出这是堂堂武安伯。
才蹲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院子居然有动静了。
远远地从北边来了一群漠北人,看穿着打扮倒像是大户人家豢养的奴仆,手中抬着一个个箱子,走到那院子门口,领头的整理了一下衣衫,恭敬地叩门。
不一会儿,那院子门开了个小缝儿,出来一个穿短打的家丁。
因隔得远,顾四并不能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只能从他们的表情和动作猜测。
那行人应该是来府上送礼的,不过那家丁挥挥手,拒绝了礼物,两方拉锯了几次,最后那行人又抬着箱子灰溜溜地走了。
顾四暗自猜测,难道这家住的是漠北的什么官员那群人是主子授意前来行贿的
他妄自猜测,见那队人离去,悄么声地跟在他们后面,走了大概两刻钟,那群人回到了一个雕梁画栋的宅子,却没有刚才那户人家富贵。
他装作不经意,问了问旁边卖皮毛的小贩“这府上是什么身份,瞧这宅子真是气派。”
小贩是个健谈的,见他问,热心地回答“你是外地来的吧这里住的可是塞拉姆小伯克。”
顾四心头一凛,伯克是漠北沿用的前朝官职,意为首领。
这位小贩口中的塞拉姆小伯克便是塞拉姆部落中的副首领的意思,相当于大荆朝一个州的知州或是一府的知州,至少四品起步。
若这是真的,能叫一个四品官员行贿,那宅子住的人不简单啊。
顾四又耐心地蹲了一会,见府中进出的家丁之中没有高手,便大着胆子,寻无人的地方翻身潜入这塞拉姆小伯克的住宅。
他左右看看,趁无人发现,摸到了他家的书房。
塞拉姆小伯克的书房并不整洁,桌子上散乱的堆叠着要处理的公文。
顾四翻了几份公文,大概能确定,这家的主人确实是塞拉姆小伯克。
顾四的心往下一沉,看来这次老小儿不好救了。
他心情沉重,返回了最开始盯梢的地方,不远处,卷毛几人正寻了个茶棚一起坐着,看来已经汇合了。
顾四加入他们“有什么发现吗”
丁二摇摇头,道“我旁敲侧击了一圈,周围人愣是没一个人告诉我那宅子里住的什么人,再追问就引人怀疑了。”
张权儿表情凝重,补充道“今日我细观,前来送礼就的有五六波。”
葛占元也说“巳时院子里出来了一个人,疑似主家,是个漠北人,虽穿着不是十分华贵,但气质雍容,看起来身份不凡,像是特意隐瞒身份出行。”
卷毛也点点头,道“那人身边明面上就跟了俩人,但是暗处却有不少盯梢的,我没敢走太近,不知道这人具体去了哪。”
顾四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发现也跟他们说明。
丁二沉声道“看来确实是个硬茬子。”
卷毛面有愧色,道“都怪我,要是再谨慎一点就好了。”
张权儿摇摇头,道“此事错不在你,漠北局势复杂,咱们刚到此处,人生地不熟,难免会有意外。”
众人一阵沉默。
葛占元站起身,低声道“大不了咱们一起闯进去,把小儿劫出来。”
丁二连忙按住他,道“老葛别冲动咱们暴露了事小,却不能误了大事。”
在几人争执的过程中,顾四一直没说话,心中考量许久,他打断众人,道“做好准备,今晚咱们夜探此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