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国子监小食堂 > 正文 第40章 热干面
    寅时五刻, 食堂之中,高脚桌案边。

    叶柏双手背在身后,盯着孟桑的一举一动, 有些不解“孟女郎, 你此举为何用意索饼煮熟了, 难道不应倒入碗中直接吃吗”

    孟桑手下动作不停, 细致道来其中缘由“这叫掸面咳, 掸索饼。”

    “煮到八成熟的索饼捞出锅, 往里头添熟油, 像这样不断用木筷将之挑起翻动。如此,再度下锅煮熟不会粘连,吃着劲道,也容易上酱。”

    “那他是在”叶柏偏头, 用下巴隔空点了下一旁双手卖力扇着蒲扇的柱子。

    孟桑眉眼带笑“自是为了让这些索饼快些凉下来。”

    谁让现如今没有后世的大风扇呢

    不就得让力气大的徒弟们可着劲人工扇风啦

    掸完面, 孟桑按着众监生朝食所需的大致分量,一份份团起来备用。随后让开位置,盯着阿兰掸面, 确认这活计交给对方不会出什么差错, 孟桑这才取了五人份的细面,入烧着开水的锅中将之烫熟。

    好吃的热干面,除了要经过掸面、加一勺秘制卤水之外,还得有醇厚芝麻酱来配。

    芝麻酱是昨日孟桑领着徒弟们炒的。白芝麻淘洗后控水, 入锅中炒干水分, 直至悉数变成金黄色, 便能出锅上石磨。

    用石磨磨制芝麻酱, 须得有耐心和力气。第一轮磨出来的为泥状, 难免颗粒感太重、疙瘩太多, 那就舀出复磨。直至磨出来的酱变得细滑,芝麻香味浓厚诱人,方才停手。

    而做热干面所用的芝麻酱,还得再经过一步油调,否则吃后难免觉着发涩。各色香料入油锅小火炸制,熬出一小锅的香料油后加盖焖凉。用熬出的油来调制芝麻酱,搅拌至顺滑,用木勺舀出会拉成线,即可拿来拌面。

    在锅中烫熟的细面入碗,添蒜水、卤水、胡椒粉等辅料,舀一大勺芝麻酱,最后撒上葱花、辣萝卜丁,一碗香味扑鼻的热干面就算做好。

    孟桑照例留了三碗给文厨子三人,然后端着木托盘,与叶柏到一旁桌案用朝食。

    拌面,那是争分夺秒的事。

    坐下后,孟桑熟练地帮叶柏将面拌匀。而叶小郎君盯着托盘上的鸡蛋羹,面上飞快闪过欣喜,再看见一盘小碟里的凉拌时蔬,眸中亮光消失了大半。

    孟桑将面碗和筷子还给他,看见叶柏眼底的郁闷,笑道“叶监生年岁还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不可以挑食。”

    叶柏老气横秋地叹气,被迫接受现实“唉,女郎言之有理,叶某晓得了。”

    一锤定音,两人开始用朝食。

    均匀裹着芝麻酱和各色辅料的热干面,细面呈现橙棕色,根根分明,散着热气。咬一口,露出里头的微硬白芯,很有嚼头,挂在其上的酱汁略有些黏稠,别有一番风味。

    芝麻酱的香味过于浓郁诱人,经过香料油调制后,没有一丝一毫的涩,只余下芝麻醇香,后味泛着淡淡的甜。而后来添进的卤水等料,又解一分芝麻酱的腻,吃来只觉香味浓郁动人。

    而孟桑吃时,又添了些辣椒油,配着散落其中的辣萝卜丁,无比开胃。

    一大一小埋头吃面,不远处,文厨子三人也是人手一碗,吃着很香。

    孟桑用得快些,不多时就放下了筷子。

    她对面的叶柏,还在一口鸡蛋羹、一口热干面,吃得津津有味,但木筷就是不碰时蔬一下。

    孟桑故意闷咳两声,惹来叶柏注目。她无声用眼神示意对方莫要忽略了那碟凉拌时蔬,必须吃完。

    见状,叶柏的肩膀微微耷拉下去,颇有些

    不情不愿地夹小碟里的时蔬来吃。

    孟桑看他这副模样,不自觉想笑,但心肠是硬下来的。

    眼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帮这位小郎君做朝食,各种分量都得拿捏好。热干面不必跟她吃的分量一样多,须得额外留出些肚子吃些鸡蛋、时蔬或者肉类。

    况且这凉拌时蔬也不难吃呀,拌时蔬的料汁中,她特意添了酢和糖,吃着应是酸甜口,清爽又开胃。

    眼下其他监生还未来,灶上的活几乎都可以交给三个徒弟。孟桑索性留在原处,单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瞧小郎君用朝食。

    静静看了一会儿,孟桑那嘴痒的“臭毛病”又犯了。

    她问“辣萝卜丁好吃吗”

    叶柏嚼着口中的萝卜干并细面,听着清脆的“咔嚓”声,很是诚实地点头。

    孟桑笑了“这辣萝卜丁想做到酸辣可口,嚼着脆生,做时还是有点讲究的。”

    “选用上好萝卜切丁,铺开晒干。随后,悉数用清水洗净,另加盐腌制、挤出水,最后再倒入各色辅料,浇热油,拌匀就是现在这样了。”

    这一长串话说得叶柏似懂非懂,只觉得庖厨一道也有许多学问,边吃边听,有趣得很。

    不远处用完朝食的阿兰等人,自然也听见孟桑正滔滔不绝地说着辣萝卜丁的做法。三人瞄了一眼尚还懵懂的叶柏,心中颇为同情。

    叶监生到底还是太年幼,不晓得自己已经落入师父的魔爪之中。

    孟桑见叶柏越发入神,眼睛飞快眨了一下,掩去其中的兴奋得意,话锋一转。

    “其实也不止萝卜丁,我入国子监后还腌了其他酱菜、酱料。像是咸鸭蛋,如今还在地窖里腌着,只可惜时候未到,尚不能取出来。”

    “叶小郎君不晓得,这咸鸭蛋不仅能入菜,朝食时跟粥品搭在一处,那才绝得很”

    “咸蛋黄腌到流着金黄色的油,入口沙沙的,咸香中偏又带着一丝甜。捣入白粥里头,那么一搅匀,整碗粥都香极了”

    随着这一段话说出来,叶柏口中咀嚼速度显然放慢了,圆溜溜的眼中既有渴望,也有郁闷。

    孟桑嘿嘿一笑,趁热打铁“其实和咸鸭蛋一并做的,还有皮蛋。这玩意无须腌制一月,明日就能取出来,做皮蛋瘦肉粥喝。”

    “这粥吧,喝着鲜香,粥底绵密浓滑。豚肉丝和皮蛋的香味混在一处,没有一丝腥气,各种香味完完全全融入粥里,啧,那叫一个美味暖胃”

    说着,孟桑似是想起什么,笑吟吟道“哎呀,不过叶监生年岁还小,皮蛋不能多吃,明日我会给你再添些别的吃食。”

    刚被勾出馋虫的叶柏“”

    小郎君叹气,拿孟桑无可奈何。

    他已将吃食用完,有条不紊地放好碗筷,依旧是随着孟桑去后院洁面净手。

    洗完手,叶柏忽而问“今日下学时分,孟女郎要去偏门摆摊”

    孟桑点头,挑眉“是呀,不过叶监生放心,会给你留一份香酥鸡的。”

    “也不是贪一份吃食,”叶柏轻咳一声,眼神不自觉四处飘移,“我今日课业不多,可以去偏门待一会儿。”

    “昨日国子学的田监生,不算是个好相与的,日日也是从偏门出去。倘若被那厮瞧见,不晓得会不会为难你。”

    天色微亮,叶柏立于院中,傲然道“我不会借着家中长辈之势,故意震慑欺压他人,但也不忍见孟女郎的辛劳被辜负,这有违君子之道。”

    孟桑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唇角忍不住上翘,半蹲下来,与之视线持平,轻声道出心中疑问。

    “叶小郎君,你我从相遇至今,未有两日,缘何这般助我就不怕我是什么坏人”

    叶柏眉目间闪过一丝不自然,耳朵尖尖发红,而语气仍然坦诚“也没什么特别缘由,就是见着孟女郎后,感到有些投缘,也觉着你很有趣。”

    他抿唇,抬头直勾勾望向孟桑,神色认真“我自小没什么知交好友,每日专心课业,而同龄的大家尚在玩耍,谈不到一起去。”

    “孟女郎,你可以做我的第一个朋友吗”

    看出叶柏坚定之下的忐忑不安,孟桑莞尔一笑“叶小郎君,我很荣幸。”

    闻言,叶柏那惴惴不安的心总算安稳落地,涌出无限的暖意与欢喜。

    “既是好友,就不应当再如此生分,”叶柏清了清嗓子,挺直身板,“我姓叶名柏,柏是我阿翁起的,期盼如松柏一般不屈、坚守本心。”

    “日后,你可以唤我阿柏。”

    孟桑笑道“巧了,我单名一个桑,盖因我家阿娘喜爱吃桑葚,便择了桑树的桑字。那从今往后,阿柏唤我桑桑、桑娘,都是可以的。”

    叶柏咬了咬下嘴唇,轻轻唤了一声“桑桑”,随后忍不住露出一个乖巧快活的笑来,像是终于摸到了蜂蜜的可爱小熊,总算有了几分孩童的天真稚气。

    两人说笑一阵,听见了食堂传来的动静后,对视一眼,结伴从小院回去。

    食堂内,许平等监生正乌泱泱占据着空地,也不着急领朝食。他们看见孟桑从小院出来,先是一喜,复又染上愧疚之色。

    孟桑唇角放平,正揣摩着这些监生要作甚,然后眼睁睁看见徐平等一众人,叉手弯腰行大礼,齐齐大声吼道

    “孟师傅是我们错了”

    “不该诋毁食堂吃食”

    “不应公然毁坏你们的名声”

    “请您随意责罚”

    两百余人同时扯嗓子,其声震耳欲聋、响彻食堂,甚至快要冲上云霄。

    听见第一声时,孟桑只来得及捂住叶柏的耳朵,自己直面了这波冲击。而阿兰等人目瞪口呆,被震到耳根子隐隐发疼。

    孟桑面无表情“”

    诸位监生,可真有你们的啊

    偏生这帮子人,一个个腰都弯了下去,行礼之时极为认真,姿态也很是诚恳,确实是真心实意来致歉的,倒让人不好发作。

    孟桑松开叶柏的耳朵,示意他自便。随后冷下脸,不紧不慢走至众人面前,侧过身避开。

    “诸位请起吧,我与食堂众人不过是庶民,不敢受此大礼。”

    一听这话,许平等人慌了,急急开口。

    “孟师傅,我们真的知错了”

    “您放心,我们从今日起,就去诸位同窗那儿称赞食堂,为你们洗刷莫须有的名声,日后再也不敢胡乱诋毁。”

    有人毅然道“若您还是气不过,也可将我们交给徐监丞,依照监规处置。”

    “对我们敢作敢当,既然当初犯了错,就应当受惩”

    “此言极是,若是不给孟师傅您和食堂一个交代,我们这么多年的书便白读了,何谈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语气极为诚恳,甚至都自发选好了受什么惩罚,对自己还真是丁点不手软。

    孟桑面上神色淡淡,内心却在不断斟酌着时机。直到众监生的愧疚之情达到顶峰,她才慢慢悠悠伸手止住众人话头。

    “你们污蔑的是整个食堂的名声,糟蹋的也是食堂所有

    人的心血,并非仅是我一人。”孟桑半垂着眼帘,说话时平平淡淡的,仿若已被他们伤到了极致,反而过于平静。

    众监生瞧了这副模样,不免愧意更浓,想要开口说话时,又被孟桑伸手止住。

    孟桑叹气“你们也不必去徐监丞那儿领罚,要是真想补偿食堂,不若做些实事。”

    薛恒一听孟桑松口,当即大步迈出“孟师傅您请讲,哪怕刀山火海,我等也义不容辞”

    “是啊,孟师傅您只管说”

    “无论何事,我们都不会推辞的”

    孟桑“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既然你们如此坚决,那我便直说了。”

    “一则,你们须得在众位监生中澄清此事,不能再污蔑食堂所做吃食。”

    闻言,许平等人无一不点头,直说这是他们应做的。

    孟桑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随后幽幽道“这第二桩啊,也不是什么难事。”

    “自今日起,食堂会在门口靠内侧,设专门的木桶,另伴有潲水桶。无论朝食、暮食,诸位用完后,须得自行将碗碟送还至门口木桶中。若碗盘中还有剩菜剩饭,便需要将其倒入潲水桶,再将碗碟归还。”

    “这也算是补偿整个食堂,无论庖厨、帮工,还是杂役,都能因此得片刻松快。不知诸位监生”

    孟桑是预料到许平等人会来请罪,故而昨晚就跟魏询在内的食堂众人通过气,欲要借此机会让监生们自发归还空碗碟。

    食堂众人无一反对,只说“此事孟师傅最为吃亏,您不为自己着想,反而一心想着如何让大家松快些,我们已是感激不已,又怎会有异议呢”

    眼下,依旧是薛恒,大义凛然地拍胸脯“孟师傅言重了,这有何难,不过举手之劳”

    而许平思虑多一些,想的也更为全面“我等都是愿意的,只是此举短短数日无妨,时日一长,难免有人犯懒。”

    “不若每日再设两人,一人守在门口,一人在食堂内来回巡视。双管齐下,必能让大多监生不再心存侥幸。”

    孟桑抬眸,故作怀疑之态“此话可当真”

    薛恒又领着身后监生,齐齐表决心,口中说的都是“这有何难”“若能补偿食堂,我们都愿意”“我们今日就将名单拟出来,一日两人,必将此事办得妥妥帖帖”之类的话。

    孟桑面色冷漠,不悲不喜,内心却笑开了花。

    啧啧,许监生这脑子好用啊,做事也细致。居然都不用她开口引导,他就出了主意来约束他们自己。

    而不远处的叶柏,小手扶着额角,很是无言以对。

    他昨日曾听孟桑详细论述过,究竟如何让监生自发归还碗碟,其中就包括许平方才说的监管一事。

    唉,同窗们真是傻憨憨的,就跟下馄饨似的,一个个主动“扑通扑通”往桑桑烧好的开水里跳。

    看着监生们表决心的话都说完,孟桑这才叹气“希望诸位能言出必行罢”

    “时候不早了,朝食已备下,诸位慢用。”

    说罢,孟桑让柱子将后院早就准备好的木桶、潲水桶都搬到食堂门口。见三个徒弟能分工有序、不慌不乱地招呼监生,她便也乐得清闲,捧着一碗热水坐到叶柏对面,笑盈盈瞧着诸人用朝食。

    快到卯时二刻,叶柏收起书卷,彬彬有礼地告辞,踏着稳当的小步子往讲堂赶去。

    又过半炷香工夫,一众监生用完朝食,也纷纷一手拎着书袋,一手端着空碗。他们逐一将碗里残余酱汁倒入潲水桶,又把碗放入木桶之中,方才离开。

    这些监生约有

    半数都没做过粗活,举止之间小心翼翼,好似手中拿着的不是陶碗,而是什么名贵瓷器。

    孟桑望着最后一位监生远去的背影,一直抿着的嘴角终于翘起,拍着桌案哈哈大笑。

    不费一兵一卒,即可破此困局,又解气。

    妙哉,妙哉

    就在孟桑放肆大笑时,忽然听见阿兰等人慌忙唤道“见过谢司业。”

    孟桑拍桌案的动作顿住,僵硬望向食堂门口。

    谢青章身着常服,手里拎着食盒,依旧是清风朗月的模样,将孟桑“放诞不羁”的模样悉数纳入眼中。

    孟桑强挤出一抹笑,试图佯装无事发生,与之见礼。

    “见过谢司业。”

    谢青章颔首回礼,掩过眼底笑意,徐徐走进食堂。他领完热干面,坐下之后驾轻就熟地开始拌面,文雅用着朝食。

    孟桑“”

    怎么办,就是因为这位谢司业什么反应都没有,才更为尴尬啊

    孟桑利索起身,欲要溜去灶台。

    就在此时,谢青章忽然开口“家母对昨日的吃食,很是喜爱,用了许多块豚肉,连连惋惜当初没能留下孟女郎。”

    孟桑顿住,假笑道“是是么多谢长公主殿下抬爱。”

    说罢,她本想径直离开,但右脚刚抬起来,陡然记起叶柏昨日没见到谢青章的委屈模样。

    监生日日都需上早课,与诸位官员来国子监的时辰刚好岔开,所以叶柏想在朝食见到谢青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只有

    孟桑清了清嗓子,温声道“今日尚有一份新鲜吃食,与蒜香排骨一般,得刚炸出来的才可口鲜嫩。只是因着一些缘由,届时应是在偏门处炸制”

    谢青章眉眼淡淡“今日下值,我会让杜昉在偏门候着。”

    得了这一句,孟桑挂上得体的微笑,见礼离去。

    阿柏啊阿柏,究竟这回能不能见着谢司业,全看你自个儿运气啦

    另一厢,用完一大碗热干面的诸位监生,边走边笑,来到讲堂院子外。

    许平笑道“诸位同窗今日不必再顾及其他,咱们只管好好称赞孟师傅的手艺,竭尽全力帮食堂揽客。”

    薛恒第一个响应,搓手道“过去数日,日日都得装食堂的吃食多难吃,其实心里憋屈极了今日总算能敞开来炫耀一番,一抒郁气”

    其他人深以为然,浑身轻松,底气十足。

    他们来到讲堂外,一眼就瞧见了田肃等人的身影。

    田肃余光扫见他们一众人过来,本能地想开口讥讽,然而一旦念及其中实情,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眼。

    人家那根本就不是猪糠,甚至可与东市大酒楼比肩。

    一时间,田肃等人面上青红交加,十分精彩。

    田肃面上仍旧是那副张狂样儿,心中却有些惴惴不安。

    他昨日还是太冲动了些,虽然去食堂揭穿了许平等人的真面目,但也将自己被四门学和下三学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糗事,公之于众,极可能沦为他人口中的笑柄

    一想起旁人对自己指指点点的模样,田肃的心底就涌出浓浓后悔。

    理应寻个更妥帖的法子的

    还是太冒失了

    看着许平等人越发靠近,田肃看似镇定自若,实则一颗心紧紧捏住。

    许子津这个疯子,该不会现下就要将这桩事捅出来吧

    就在田肃的心越跳越快,仿佛都要冲到嗓子

    眼时,只见许平等人目不斜视地越过他,随后面色自然地谈论起今日朝食,满口夸赞。

    “这索饼是真不错,芝麻香味忒浓,吃来更是软硬适中,丁点也不干。”

    “添辣油了吗哎呀,你该多添一勺辣油,那用着才爽快呢”

    “说起这辣之一味,便又想起先前食堂暮食里那道辣子鸡,啧啧,鸡肉紧而不柴,辣香十足,说是天上神仙吃的珍馐,也不为过啦”

    “”

    听着耳边一声声的夸赞,田肃紧绷的四肢微微放松。

    国子学、太学与四门学的早课是打乱了上的,叶柏并不在此处。

    不过哪怕目中无人如田肃,也晓得叶柏不是一个会故意道人是非的性子,必然不会轻易提起昨日之事。

    既然叶柏不会说,且食堂里那些人,也可以拿银钱封住口。那么只要许平这些监生不乱说话,这桩糗事就能严严实实藏住,再不怕被旁人知晓。

    田肃想通其中关窍,呼出半口气,恢复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模样“还杵这儿作甚,回自个儿的地方去。”

    “今个儿暮食,咱们去东市祥云楼,我请客”

    田肃身边的几位监生,一听这句话,各自堆起笑来。他们耳朵里听着许平等人的夸赞和描述,嘴上奉承田肃,暗地里却不由自主回想昨日在食堂闻见的蒜香、肉香。

    先前在祥云楼用过的吃食,似乎也没食堂里的闻着香啊

    不远处,许平不动声色地扫了田肃这边一眼,不漏痕迹地收回视线,继续与众人一道将食堂夸得天花乱坠。

    讲堂内,尚有其他国子学、太学的监生,他们未必都如田肃那般喜欢拉帮结派,只是平日习惯了出去用吃食,未曾踏入食堂一步。

    其中一些监生听了薛恒他们这般夸食堂,多少心中有些犹豫,对食堂所做吃食“难吃”的深刻印象也在不断动摇。

    许子津他们这般言辞确凿的模样,又能无比细致地道出其中究竟,莫非食堂当真有所改善

    再者,中秋时,他们中许多人也被阿娘揪着问过,为何没有带国子监食堂发的月饼回来。

    说是昭宁长公主都对其赞不绝口

    就在许平等人大力吹捧,田肃避而不谈,其余监生犹豫不决之中,今日负责早课的博士到了。

    众人收敛心思,开始一天的课业。

    早课过后,众位监生分别回到各自讲堂。

    下学时分,国子学讲堂内,博士刚刚离开。叶柏紧随其后,拎着小书袋匆匆走了。

    田肃目送叶柏离去,不禁松了一口气,笑着招呼其他人往偏门走。

    这里的监生家世都不差,手中不缺银钱。食堂是从来不会去的,而出去寻吃食时,也瞧不上寻常食肆。他们惯是要从偏门离了国子监,再往东市或者坊内最大的食肆而去。

    田肃一出院门,就瞧见了他那些狐朋狗友,一众人碰了头,热热闹闹走向偏门,商量着待会儿要去祥云楼点什么美味吃食。

    中途,他们恰好与许平等人擦肩而过。

    两拨人都当作瞧不见彼此,各奔一方。

    其中,有几位国子学监生望见许平等人头也不回往食堂去,不免回想起早课前,曾听到的那些极其美味的吃食。

    虽没放在心上,但眼下忆起此事,就有人随口笑道“实不相瞒,倘若食堂里的吃食真有许监生口中那般美味,或许我等也不必日日走远去东市了。”

    闻言,其余人也说了类似的话,因提到许平,便不免谈起这回旬考名次来。

    “四门学这位许监生,课业真是不错,压过许多国子学与太学的监生去呢”

    一旁,听到他们提起旬考名次,田肃的逆反心顿时暴起,横眉怒目。

    明明晓得食堂的吃食不比东市酒楼差,田肃眼下气血上涌,就顾不得其他。

    他梗着脖子,大声嗤道“许子津和那群下三学的,能吃过什么珍馐只怕给点鸡肉、豚肉,就觉着是什么天下难有的美味了。”

    “食堂里的吃食,无甚可取之处左右我田台元断然是瞧不上的”

    其余国子学监生听了,几乎都是笑笑没说话。

    毕竟,他们只是听到了一些监生的夸赞之词,并未真正瞧见或是亲自品尝过。

    依着这些高官子弟的谨慎性子,自然不会贸然开口。

    一路说笑,监生们逐渐靠近偏门。

    忽然,一股无法忽略的肉香与香料味,随着微风,从偏门处不断飘来。闻之津液顿生,惹得这些监生们的肚子咕咕叫。

    有人眼睛一亮“往日在偏门外头摆摊的也不少,鲜少有闻着这般香的”

    “走,去瞧瞧”

    而田肃走在最前头,眼下已经迈过偏门。

    刚出来,他就瞧见了正守着两个小炉子的孟桑、柱子,还有一本正经站在旁边,用竹签戳着油纸袋里香酥鸡柳吃的叶柏。

    三人身后竟还用竹竿黏起一张大纸,上写“国子监食堂特供小食”,极为显眼。

    田肃暗道不好,可未等他做出反应,身后的国子学监生们,已经大步流星地走来,一眼望见了孟桑等人以及那张纸。

    “国子监食堂特供小食这是食堂摆的小摊”有监生念出声,嗅着空中香气,狐疑地转头盯着田肃。

    “田监生,你方才不是说食堂的吃食没有可取之处嘛”

    “可这闻着,不比大多数食肆酒楼的吃食香些”

    田肃“”

    嘶,后悔方才图一时嘴快,如今脸上火辣辣的,贼疼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