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控交通,染指国策
更让朱兴明心惊的是,陆沉的触手,早已渗透到大明的经济命脉。
漕运上,他控制了运河几个关键节点的“漕帮”,勒索商船,抽取重利;海运上,他与几家大海商关系暧昧,疑似入股分红,甚至可能参与走私;
新兴的铁路运输,从枕木、铁轨的采购,到沿线土地的征用,竟然都有他或其白手套的身影连朝廷大力推行的铁路铺设国策,他都敢上下其手,中饱私囊
卷宗的最后,李华附上了一段话,笔迹因为激动而略显潦草“陆沉之罪,罄竹难书其势已成,盘根错节,耳目遍布朝野,恐已尾大不掉臣等位卑言轻,屡次上报皆石沉大海,恐上官亦为其党羽或所慑今冒死直呈御前,伏乞陛下圣裁,否则国将不国”
“砰”朱兴明一拳狠狠砸在龙案上,震得笔架砚台砰砰作响。他胸膛剧烈起伏,脸色铁青,眼中是难以置信的震怒和一种被深深欺骗的刺痛
他一直以为陆沉只是有些贪财、有些跋扈,却没想到,这条他亲手养大的恶犬,早已变成了一头吞噬国帑、践踏律法、腐蚀朝纲的巨鳄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在号称监察天下的锦衣卫和暗卫体系内部
“好一个陆沉好一个暗卫指挥同知”朱兴明咬牙切齿,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朕真是瞎了眼竟将你这等国之巨蠹,视为股肱”
他猛地站起身,在殿内急促地踱步。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陆沉掌控着暗卫最核心的力量,知晓太多宫廷秘辛和官员阴私,其党羽遍布漕运、海运、乃至新兴的铁路系统若其狗急跳墙,会造成多大的动荡
难怪之前的弹劾都泥牛入海,难怪李华要冒死直接呈送御前这京城,这朝堂,还有多少事是他这个皇帝不知道的
“刘来福”朱兴明厉声喝道。
“奴婢在”一直守在殿外的刘来福连滚爬爬地进来,看到皇帝的脸色,吓得噗通跪地。
“立刻传”朱兴明的话刚到嘴边,却又硬生生顿住。
传谁孟樊超孟樊超是陆沉的举荐人和上司,他是否知情甚至是否也牵扯其中
虽然朱兴明内心深处不愿相信孟樊超会背叛,但陆沉之事给他敲响了警钟,信任一旦被滥用,后果不堪设想。
传骆炳锦衣卫负责监察百官,为何对眼皮子底下的陆沉毫无察觉
是能力不足,还是也被渗透了李华不就是锦衣卫的人吗他为何要绕过自己的体系直接上奏
一瞬间,朱兴明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和寒意。
他发现自己原本以为固若金汤的统治核心,竟然可能已是千疮百孔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打草惊蛇陆沉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必须谋定而后动
“去,悄悄把太子唤来。另外,命殿前侍卫加强戒备,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靠近乾清宫百步之内”朱兴明压低了声音,语气森然。
“诺”刘来福感受到事态严重,不敢多问,连忙躬身退下。
朱兴明坐回龙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那份沉重的卷宗,眼神明灭不定。
他在思考,该如何布下天罗地网,将这个隐藏在暗影中的巨鳄,一举成擒首先要控制的,就是信息渠道和京城防务,确保自己的命令能够畅通无阻地执行。
他铺开纸笔,开始草拟几道密旨,准备调动绝对忠诚的京营兵力,并思考着可以完全信任的办案人选。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殿外的更鼓声清晰可闻。
然而,就在朱兴明刚刚理清一点头绪,准备等太子到来商议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刘来福连滚爬爬地再次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哭腔
“陛陛下不好了锦衣卫衙门传来消息千户李华李大人他他半个时辰前,在回家途中,遭遇惊马被被当街踩踏身亡了”
“什么”朱兴明猛地站起身,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席卷全身,手中的御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奏章上,染黑了一大片。
惊马当街踩踏身亡
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他前脚刚看完李华冒死呈上的证据,后脚李华就“意外”身亡
这不是意外这是灭口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是对他这个皇帝权威的公然挑战
陆沉一定是他他的耳目竟然已经灵通到了如此地步连锦衣卫千户直接向皇帝密奏的事情,他都能这么快知晓并立刻做出反应
朱兴明感到一阵心悸,甚至是一丝前所未有的惊惧。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执棋之人,俯瞰全局。直到此刻,他才骇然发现,自己脚下棋盘的黑白经纬之中,不知何时,早已潜伏下了一条毒蛇,不仅窥伺着对手,甚至可能反噬其主
李华的血,像一盆冰水,浇醒了他长久以来的麻痹和宽容。
这不是“瑕不掩瑜”,这是毒瘤溃烂
这不是“水至清则无鱼”,这是藏污纳垢,养虎为患
朱兴明缓缓坐回龙椅,脸上的震怒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坚硬的杀意所取代。他看着殿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透过这重重宫墙,看到那个正在阴影中得意狞笑的权臣。
“好很好”朱兴明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陆沉,你让朕彻底看清了。”
他挥了挥手,让几乎吓瘫的刘来福退下。
殿内再次恢复寂静,但空气却凝重得让人窒息。朱兴明知道,一场远比安和楼案、沈千川案更为凶险、更为残酷的斗争,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这场斗争,不再仅仅是清查贪腐,而是关乎皇权的稳固,关乎他朱兴明的身家性命
他必须赢。不惜一切代价。
而第一步,就是要找到一个绝对可靠、且有能力对抗陆沉那庞大黑暗网络的人。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那份关于孟樊超大义灭亲、处置孟虎冲的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