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的钱，只够买这一块肉，附带一个问题。”
当这位黑人厨子把烤至焦褐色的完美牛肋排端上桌时，强调了这么一句。
紧接着，他便再次脱下那脏兮兮的围裙，将其随手放在一旁的座椅上，在高异面前的卡座上坐下。
“你吃，我讲，等你吃完后，就离开这里。”他说起话来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
对此，高异也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
他只是拿起刀叉，做好享用一顿美味的晚餐和一段精彩故事的准备
就和老板自己说的一样，效力于“星币”的眷者数量很少，甚至可以说少得有些可怜。
而与其他几位“管理者”相比，老板在各种世界里的企业、财产，和势力，却又多到吓人。
这种情况下，每个眷者都被迫需要管控大量的地区，承担超乎想象的工作量。
“考虑到这点，普通人是不可能成为老板的眷者的虽然我们眼中的普通人应该不是一个东西。”
厨师擦了擦手，一边欣赏着高异的进食，一边接着介绍道
“总之，眷者们都是些奇特的存在，远超一般人想象的存在。”
对这段描述，高异没有开口提问，只是投去了疑问的眼神。
“外貌并不说明什么，你应该能理解这点。”
眼前的黑人厨师显然读懂了高异眼神中“那你是什么情况”的疑问，直白地回答道。
这话确实是有些道理的，步入超凡后，高异也遇到了不少外观上和普通人类毫无差别，但本质上跟人类几乎没有相似之处的存在。
最为明显的例子，就是四位“管理者”了。
刚刚成为玩家，第一次进入副本时，那位导演就是靠着自己的外貌骗过了高异
心中这么想着，餐桌对面的厨师却还没有说完他想说的话，接着补充道
“但如果一个眷者连长相都和普通人不一样，那他肯定就很不普通了”
翼狮，也就是高异口中的见证人，就是个绝佳的例子。
眼前这位“超级餐厅”的主厨认识它，事实上，几乎每一个老板的眷者，都认识那只长着翅膀的狮子。
一方面，自然是老板旗下的眷者数量太少，同事一场互相了解是应该的。
另一方面，则是那位翼狮，是所有眷者中唯一一个见证人。
谈到这时，卡座上的厨师皱起了眉头，深棕色皮肤上的皱纹被聚拢在一起，像是河流长期冲刷下的一道道沟渠。
显然，这是段他不怎么想要回忆和讲述的内容。
在星币的领域中，口头承诺、私下交易和举手表决，都是有其约束力的，老板会以某种方式进行监视。
还记得“涟漪假面舞会”的最后，那位钢琴师提出的交易吗
但如若你的交易、合同和赌约实在是关系重大，普通的约束已经不足以让双方互相信任，那么你就需要一位见证人
“没人知道翼狮是从哪来的，但所有人都知道它是那个能让承诺、赌约和决议变得无可撼动的见证者，没人想要见到它，也没人可以离开它。”
这位黑人厨师，显然对那位见证人有些厌恶。
或者说有些恐惧
高异尝试分析这种复杂的情绪，他感觉眼前的厨师对那翼狮的看法，像是班级里的普通学生面对一个不针对自己的霸凌者。
霸凌者肯定是恶人，但霸凌者并没有伤害自己。
可若是自己去多管闲事，想去阻止霸凌事件或者向老师告状，那会发生什么就说不定了。
在这种情况下，也许沉默和远离霸凌者，才是最能自保的选项
高异了然地点了点头，指节叩击塑料桌布，不锈钢叉尖在肋排焦壳上刮出刺响，又给自己来了一块肉。
这些内容，基本可以解释“明华集团”内部那不可违抗的规则，以及必然决定一切的董事会了。
按照眼前厨师的说法，那位见证人并不是个区域性的眷者，而是广泛地游历各地，四处为人见证。
其能力，显然就是“星币”势力中常见的“规则系”能力，高异其实在玩家中已经见过了不少。
比如“字母表”的“f”，比如“调查局特勤小队”的计多道
但就眼下的信息来说，那位翼狮的水平可要比想象中更高。
毕竟坐在自己对面这位老板重臣，都对所谓见证人退避三分，那其水平怎么都得是个三镇节度使之类的
一边思索着，高异一边咽下口中美味的牛肉，再次向眼前之人发问
“所以那位翼狮为什么要四处见证，单纯是因为老板的任务吗”
如果对象是司令，高异肯定不会问出这种问题，毕竟服从命令是写入那些“权杖”眷者基因中的东西。
就像关时经常说的那样，“我的任务只是执行命令，而不是问为什么”。
但对于老板的眷者，情况就有些不一样了。
哪怕是在为“星币”的“管理者”工作，他们一样需要工资和补贴，会尝试在各自地方中饱私囊，无利不起早。
不同于把自己当成士兵的“权杖”势力，“星币”这边的人更多把自己当作公司员工。
而这，也是不少人愿意给老板干活的原因。
自由、有钱拿，而且可以在各自地方依靠“星币”的力量为自己谋取利益。
类似的人高异已经见过很多了还记得很久没有出场机会的赵谦吗
同时，不要觉得这是什么坏事，若是一个人毫无欲望、安分守己，那老板才看不上呢。
欲望与渴求，是为“星币”效力之人必不可少的品质。
因此高异猜测，见证人也不例外。
而厨师的回答，也印证了这一点
“它需要的，就是欲望本身。”
“你是说那个翼狮喜欢他人的欲望”高异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更准确的说，它喜欢吃别人的欲望。”
厨师用粗粝的手背擦了擦桌面上的污渍，神情愈发凝重地讲述起翼狮的事情，也由此解释了他那畏惧神色的由来。
那位见证人会被以各自方式召唤，一段咒语、一个法阵、一本书籍的翻开、或者一个坚定的信念
他会跟在那个召唤者的身边，帮助他确立规则、制定规范，并确保一切都正常运行。
最初，一切看上去都会非常美妙，原本混乱的事物变得井井有条，原本无序的人群变得遵守规章。
但渐渐的，最初的规则会变得扭曲起来，那些或有意或无意的规则漏洞，会被见证者利用。
到了最后，原本制定规则的人，也会被规则本身所束缚，动弹不得。
一切，都向更坏的方向前进。
为了秩序可以延续，为了规则可以稳定，那些人会接受翼狮提出的交易
“别让我再浪费口水了，你应该也知道那些交易的本质，最开始会有无关痛痒的损失，一切都为了最后的交易做准备”
“那个翼狮，会索取他人的欲望”高异略微思考，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是的，它会大口大口地享用那些欲望，对它而言那是比牛肋排更美味的存在可不要觉得失去欲望是什么好事。”
黑人厨师双手抱胸，极为明显得叹了口气。
欲望听上去不像是个好词，但确实是每个生命体必不可少的东西。
旅游的欲望、消费的欲望、交配的欲望、享乐的欲望。
工作的欲望、学习的欲望、运动的欲望、阅读的欲望。
洗漱的欲望、休息的欲望、进食的欲望、喝水的欲望。
甚至，活下去的欲望，都有可能被那个翼狮所吞噬，而彻底丧失。
“我亲眼见过几个被吞噬了欲望的人，相信我，你不会想变成那样的。”
黑人厨师闷哼了一声，有些烦躁地敲了敲桌面。
也不知道是翼狮会吞噬别人欲望这点让他不爽，还是翼狮不喜欢牛肋排这点让他不爽
总之，讲述这些对眼前的厨师不是个愉快的事情。
“我明白了，谢谢。”
拿到了关键情报的高异，也变得颇有礼貌。
但在盘中还剩最后两口肉的时间点，他也还有个问题想要确定
“我还是有一点不理解的地方。”他皱了皱眉头，“按理说老板是希望所有人的欲望越强烈越好的，翼狮这样吞噬和消解他人的欲望，不是在违背老板的想法吗”
“你还是没太理解啊”
黑人厨师站起了身，将那脏兮兮的围裙披在肩上，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当老板需要人确保些什么时，他也会让见证人来见证，有人甚至觉得，在某些方面翼狮比老板的能力更强
“甚至可以说，从某种角度上看，那翼狮比老板更加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