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啦”
“贼军入城了”
“快跑啊”
难得有片刻空闲,倒下睡一会的黄得功,被家丁用力推醒。
“老爷贼军进城了”
黄得功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武昌城防坚固,守军足有数万之众,怎么无声无息就被破城了
“民壮反了”
家丁很快为他解惑“他们打开城门,放张贼兵马入城”
黄得功呆立当场。
他知道民壮们靠不住,可没想到这么快就反了,甚至干出了勾连外贼的勾当来。
“唉”
黄得功连连跺脚“某早已劝说大王,民壮无饷也无粮,必遭反噬。”
“奈何大王不听”
“快。”他急忙嘱咐“速速集结人马,将贼军赶出去。”
家丁满脸为难之色“老爷,仓促间只有我等聚集于此。”
“勇卫营各部分散驻守,一时半刻的哪里集结的起来。”
听闻此言,黄得功仰天长叹。
“之前提醒过提督太监,勇卫营兵马不可过于分散,奈何就是不听”
说到提督太监,他急忙询问“提督太监何在”
“巡抚宴请城内大员,提督太监赴宴去吃花酒了,此刻尚在城东。”
“张贼兵马,就是从东门进来的。”
黄得功无言以对。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跑去吃花酒,这些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
“遣一队人马去寻提督太监。”
他急忙披挂嘱咐“其他人,随我去王府”
提督太监大概率是救不出来了,可也不能放任不管,姿态总该有的。
现在重要的是,赶紧护送楚王出城。
失陷藩王,天子是要治罪的。
一路急匆匆的来到王府,却是被门房拦住。
“这么晚了,大王已经休息,明日再来吧。”
武昌城很大,东门那边闹出来的动静,暂时还未传递到楚王府这里。
黄得功强忍怒气“张贼兵马已经入城,末将必须立刻拜见大王”
“你没递拜帖啊”
门子习惯性的拿捏“这么晚了去吵醒大王,我等可是要吃挂落的。”
黄得功怒极而笑。
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是问他讨要红包呢。
换做以往,他也就忍了。
毕竟宰相门前七品官,王府门子怎么也得有四品。
这帮人成事不足,可想要坏事,那都是个中高手。
可现在都火烧眉毛了,还整这些
他一脚踹过去,将等着收红包的门子踹飞出去,直接推门就入。
倒在地上抽搐的门子,满目皆是怨恨“你等着,擅闯王府,你死定了”
王府亲卫见着官兵们气势汹汹的进来,一个个闪的比猴都快。
不管是闹饷还是谋反,他们都不敢掺和。
毕竟这可都是兵,不是可以肆意欺辱的百姓泥腿子。
黄得功带着家丁,一路冲到了楚王寝宫。
得到消息惊醒的朱华奎,在美貌侍女的服侍下穿衣起身。
见着黄得功就是破口大骂“丘八你要造反不成”
强忍着心中怒气,黄得功赶忙解释“大王,民壮反了,开城门放张贼兵马入城。”
“末将特来护卫大王出城”
“什么”朱华奎大惊“民壮反了他们不怕死”
明朝的藩王们,就是这么的淳朴。
总以为全天下的百姓,都该无偿为他们老朱家卖命,都该畏惧怕死。
黄得功已经不想说话了。
被抓来的民壮们,非但没有军饷粮草,甚至吃饭都得吃自己的,这些时日已经饿死许多人。
换做他是民壮,他也要造反
“王爷速走”黄得功上前,拽着朱华奎的华贵衣袖就要走。
“且慢。”朱华奎连忙招呼“速速去唤寡人爱妾们同走。”
“还有,王府的金银珠宝,也全都带上。”
“对了,把寡人养的狗牵过来”
“还有寡人心爱的衣服,御赐的物件,寡人的蛐蛐,廊下的鸟笼,地窖里的”
张献忠的兵马都杀到王府了,这边甚至都还没出门。
黄得功实在是受不了了,命家丁们将大呼小叫的朱华奎给架起来装进马车。
他亲自带队冲阵,杀出重围护送楚王直奔西门。
来到城门处,却是见着这里的城门也被打开,大批贼军涌入城内。
黄得功带着家丁们一路奋战,死伤无数,血染战袍。
终于是艰难突出重围,护送着朱华奎出了城门。
可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越来越多的贼军围拢过来,高喊着抓楚王。
浑身浴血,甲胄上插着好几支箭的黄得功,喘着粗气来到朱华奎面前“大王速走,我们去金水岸边,上了船去岳州。”
“不行啊。”
朱华奎却是说什么都不肯走“寡人的爱妾宠物,还有王府里的财宝都在城内。”
“你立刻杀回去,将寡人的家人家产都给接出来。”
黄得功怒极,几近昏厥。
原本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白的脸色,也是涨红一片。
“大王”
“命要紧”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些”
“爱妾宠物可以不要,财宝总该带走才是。”朱华奎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走,就是翻来覆去的要求黄得功去将自己的财宝弄出城。
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世间真有这种要钱不要命的
黄得功已经要被气疯了。
他苦口婆心的劝说,奈何大王就是不听
黄得功的家丁们,更是恨不得直接剁了这位楚王。
争执间,张献忠的人马追了上来,带队的是张献忠义子艾能奇。
两边迅速爆发了激烈的厮杀。
鏖战许久,战甲兵器破损,身边家丁大减的黄得功,很快支持不住。
被一名贼军砸翻在地。
他眼睁睁的看着楚王,被一群贼兵按住捆上了绳索,犹如在捆一头肥猪。
失陷藩王,丢失武昌府,自己也命不久矣。
黄得功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死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身边厮杀声更加激烈,无数的亮光将四周映照的宛如白昼。
大批甲士击溃了张贼人马,已然一路杀进了城内。
挣扎起身的黄得功。第一反应就是朝廷的援军
可很快他就被甲士们抓起来,一路押送到了一位骑在马背上的魏武统帅面前。
四周甲士人手一个明亮的光柱,雪白的亮光是如此的明亮,晃的人眼都睁不开。
这东西他认识,甚至还拥有一个。
是从金陵城流传出来的奇珍异宝手电筒。
只是用了一段时间后,不知怎的就不亮了。
马背上的人,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你是何人”
“勇卫营总兵官黄得功。”眯着眼睛的黄得功,用力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你又是何人”
强光衬托下,马背上的身影露出笑容。
“林道。”
天光渐亮,厮杀了一夜的武昌城,逐渐归于平静。
大批甲士成群结队的封锁街道,挨家挨户的搜查溃兵贼兵泼皮无赖与乞丐。
林道大军入城,当即接管了战场。
无论是城内的明军,还是张献忠的人马,在强大的甲胄军团面前,统统不堪一击。
更倒霉的是,林道入城之前,先行封锁了各处城门,还袭击了城外张献忠的老营。
冲进城内的张献忠所部,反倒是自陷死地被困在了城中。
林道策马,一路来到了楚王府。
此时的楚王府一片狼藉。
曾经令人敬畏仰望的王府大门,被直接撞毁。
大门内外皆是躺满了尸首。
五花大绑的黄得功,目光扫过,见着了昨夜问自己索要红包的门子,早已经是躺在了血泊之中。
进入王府,身穿仆役服饰的奴仆婢女尸首越来越多。
不少女眷衣不遮体,明显生前饱受虐待。
林道皱眉,嘱咐亲卫“安排辅兵进来清理,给她们留份体面。”
至少盖块布,或者裹条草席。
王府内散落着许多的车架箱子。
各类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首饰铜钱洒满一地。
鸟儿,蛐蛐,猫狗什么的,也未能幸免。
“楚王府积攒了二百多年的民脂民膏。”
林道摇头轻叹“若是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何至于此。”
明朝的灭亡,不在于百姓不能吃苦,也不在于军士们不肯死战。
纯粹就是食利者们,过于贪婪
明明有着足够的财富与物资,可他们就是不肯拿出来分享。
结果就是,全都便宜了野猪皮。
一路步入正堂,林道迈步上前,坐在了那把朱元璋御赐的金交椅上。
他拍了拍手“把人带上来。”
不多时的功夫,蟒袍破烂不堪,整个人都是精神萎靡,再无之前嚷嚷着要带走珍宝模样的楚王朱华奎,就被带了过来。
一旁的黄得功见着楚王,也是心中感慨。
说了让你早点走,你就是不听
“我这一路上。”林道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沿途见着武昌府百姓生活艰难,路有饿殍。”
“你身为楚王,难不成就没想过帮助百姓”
满头白发乱糟糟的朱华奎,连连摇头“那是朝廷的事,与寡人无关。”
“可你是楚王。”
林道抬手点了点他“身为楚王,荆楚大地的百姓遭灾遭难,你岂能无动于衷”
“寡人的王爵,是祖上传下来的。”
朱华奎强撑“太祖早有定制,以天下百姓奉养藩王。”
“我等只是遵循祖制而已。”
林道摇摇头,已然是懒得再跟他废话了。
这藩王怎么跟那些读书人似的,张嘴闭嘴都是祖制祖制的。
谁的祖
谁的制
“荆楚百姓供养你。”
“他们身处苦难之中,你却是不闻不问。”
林道挥挥手,自有甲士上前拖走朱华奎。
“既如此,你的命运,就交给荆楚百姓们来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