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恶。
萧闻祈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得寸进尺
不过罢了,她想,反正她已经对他低头了,既然如此,也不差再多低一点儿“求求你了”
萧彻抬眼,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今日倒乖觉。”
他看着她“我扶着你,能走么”
颜嘉柔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尝试着借他站起来,可刚一用力,伤口处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疼得她小脸煞白“不不能疼”
颜嘉柔向来娇气,有此反应他也不意外,转过身朝她压低了背,道“上来,我背你。”
萧彻宽肩窄腰,肩背宽阔,线条也好看,看上去很好靠稳当的样子但是,真要让他背她么
正犹豫间,脚一动,便是一阵要命得疼
她确实吃不了一点苦,在受罪和丢脸之间,她还是很不争气地选择了后者。
反正今天丢的脸已经够多了,也不差这么一点儿。
她挪过了身子,颤颤地伸出手臂,圈住了萧彻的颈项
萧彻勾唇,托着颜嘉柔的身子起身。
颜嘉柔软绵绵地趴在他的脊背上,下巴枕在他的肩颈处。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颜嘉柔耳廓微热,费力地撑起身子,想要不挨着他那么近。
萧彻挑眉“怎么”
“没没什么”颜嘉柔红着脸小声嘟囔道“我怕我太压着你你更觉得我重了”
“什么”萧彻轻笑“你才多重一点儿背你跟拎只小兔子有什么区别”
“我还不至于那么虚。”
颜嘉柔懵了一瞬,声音闷闷的,敢怒不敢言“那你之前,还说我胖明明是你自己说的。”
“笨蛋,逗你的话,你也尽信小孩子家家,肉多一点,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什么啊。”颜嘉柔控诉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好不好,我已经及笄了”
“哦”萧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光暗了一瞬,若有所思道“是长大了。”
既然萧彻不觉得她重,她也就没什么顾忌地压在他身上,他的肩宽,背薄,身上的气息又好闻,靠在上面还是很惬意的。
人一放松下来,话就开始变得多,颜嘉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问“萧彻,你是不是喜欢沈嘉琅”
“什么”萧彻皱眉“哪个沈嘉琅没印象,谁跟你说我喜欢她”
“你不记得她啦国子监祭酒沈大人的嫡次女呀,你上回校场赛马,中场歇息时,她还给你递过茶水呢。”
萧彻语气冷淡“不记得了。提她做什么”
“唔,我以为你喜欢她呢,她是那群世家小姐中身前最瘦的了。”
“什么”萧彻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好笑道“你还记得我说你身前胖的那件事你就那么在意”
颜嘉柔“哼”了一声,扭过脸道“我才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又慢慢把脸转过脸,到底还是好奇“你不是不喜欢身前胖的么,沈嘉琅身前瘦,你怎的也不喜欢”
“谁说我不喜欢身前胖的”
颜嘉柔眨了眨眼,懵懂道“你刚才明明”
萧彻轻笑“都说了,逗你的话,怎可尽信我不喜欢的,从始至终都是你对我算了。总之你方才那般姿态,避我如蛇蝎,我当然也不会说什么好话了,难不成我还要说喜欢么。皇妹,我还没那么贱。”
颜嘉柔似懂非懂“那你其实就是喜欢了”问完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真奇怪,他喜不喜欢她的那个样子,关她什么事她根本一点都不在意。
她自觉问错了话,趁萧彻尚未反应过来前连忙咳嗽一声转移话题“萧闻祈,说起来,你刚才瞧见那只野狐的模样了么,它的额头有个流焰印记,这是寻常狐狸所没有的。我看它可不是一只普通的野狐。”
aquot都说骊山是龙脉所在,灵气汇聚之地,有不少珍奇走兽,大有灵性,说不定那只野狐便是头灵兽,能通人性,真的,它看你的眼神我在许多人眼里看到过,譬如方才说的那个沈小姐”
“啊,说不定那只野狐再过几年便能幻化成人,做狐狸精呢,我看啊,届时它一定会下山来找你,你怕不怕aquot
萧彻轻扯了嘴角,只道“皇妹,少看点话本吧,你说你的脑子原本就算不上聪明,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岂不是雪上加霜么。”
“萧闻祈,你笑话我我是认真的那狐狸浑身上下透着古怪,你究竟看没看到它的模样,通体雪白,偏额头一枚流焰印记,鲜红如血,盯久了,那枚印记竟像是会动,真像是燃烧的流焰,你不觉得奇怪么”
“而且它看你的眼神,真如女子一般,这样的眼神我见过太多,不会弄错的。”
萧彻原本只当她是戏言,但见她语气认真,也不由得开始回忆起那只野狐的模样,这一回忆,却真觉出几分眼熟。
他似乎,曾经见过这只狐狸。
不对,熟悉的不止是那只狐狸,还有那句“它看你的眼神,竟如女子一般”是了,这句话,燕骁也曾对他说过。
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一年前他也曾上骊山狩猎,随行带了燕骁,燕骁是将门之后,他的父亲燕山教过萧彻骑射,算是他的老师,他和燕骁一起长大,自幼熟识。
后来,燕山战死,燕家兵权被收,燕骁也因为得罪了崔皇后的外戚差点被流放,还是萧彻的生母江贵妃江沉鱼出面替他求情,虽则后宫不得干政,但魏元帝对江贵妃的宠爱已经到了无有不应的地步,何况燕骁与萧彻又有这样一层少时情谊在,江贵妃以此为由,倒也师出有名,教人抓不到错处。
说起来,魏元帝对江沉鱼的宠爱,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她不用勾心斗角,只需站在那里,就可以得到皇帝的全部宠爱。
若是没了江沉鱼,恐怕魏元帝连这皇帝也不想当,这天下也不想要了。
正因如此,以崔守阶为首的玄陇党派,虽然对江沉鱼有诸多不满,但因深知魏元帝的秉性,到底也只得作罢。
只一点,太子人选必须是嫡出,这点他们不肯有丝毫的让步。
魏元帝爱屋及乌,自然是想立萧彻为储,但阻力太大,满朝官员,但凡是立下开国战功的,哪个手上没有沾染过前歧皇室的血
而萧彻血统成谜,若江沉鱼真是前朝的歧国公主,那让她的儿子当了皇帝,魏朝岂不是乱套了吗
若传言是真,萧彻身上有着两朝皇室的血脉,一旦他登基为帝,前歧兵不血刃,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复辟,那置他们这些开国功臣于何地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这也是玄陇党派所万万不能容许的。
魏元帝无法,只得立萧珏为太子,双方各退一步,这已是当下对双方最好的局面。
不能立最爱的儿子为储,魏元帝虽觉遗憾,但也仅限于遗憾而已,毕竟他最爱的人,是江沉鱼,只要她能一直陪在他身边,旁的倒也没什么太大的要紧。
甚至于因此觉得亏欠江沉鱼,而对她越发宠爱。
有次江贵妃染了风寒,虽是小病,但传了许多太医,吃了许多药,却一直不见好,再拖下去,只恐小病拖成病,魏元帝心急如焚,不知从哪里听来一个偏方,说是要以龙肉为药引,再辅以药材,方能药到病除。
可龙不过是传说中的珍禽异兽,世上又有几人见过真龙
寻不到真龙,就取不到药引,救不了他的爱妃,走投无路之时,竟想到自己贵为人皇,岂不正是真龙天子吗
遂剜下自己手臂上的肉替江沉鱼煎药,龙体贵重,一丝一毫都不可有闪失,可他竟然为了一则不知真假的偏方如此戕害自己的身体,这事传出去后,满朝哗然。
吏部尚书兼右仆射崔守阶,不仅位于云霄阁三十六功臣之首,更是与魏元帝相识于微时,是布衣之交,情谊非同一般,后来魏元帝又立了崔氏女为后,两人关系更进一步。
平时魏元帝在政事上有何决策,都会征询他的意见,唯独事情牵扯到江贵妃,他始终一意孤行。
崔守阶知道这事后,劝谏无果,气得在家病了整整七日,七日不曾上朝。
这事传到民间,当时引起不小轰动,许多女子以此试探夫君的真心,帝王之爱尚且能割肉救妻,你难道还不能吗
可事实上,这世间千万男儿,却并没几个男子能做到如此地步。
魏元帝对江贵妃的宠爱可见一斑。
她保下燕骁后,燕骁成了萧彻府中的随侍,平素陪他骑马练剑。
等风头过去后,她又帮他在军中谋了个职位,后来有一次魏元帝在巡视军营时遇刺,据说是有前朝的余孽埋伏,正值危难之际,燕骁替他挡开了那一剑,他也因救驾有功被擢升为亲勋翊卫校尉。
燕骁是将门之后,自幼习武,一柄燕家枪使得出神入化。
燕山因军功累累引得魏元帝忌惮,被卸兵权,但燕骁那时年纪尚小,并未太露风头,魏元帝对他印象本就不是十分深刻,救驾后更是消除了其对他燕家后人的防备。
燕骁之后一步步取得他的信任,又有江沉鱼为其美言,不久便被升为亲勋翊卫中郎将,掌管宫中北衙禁军。
至此之后燕骁与江贵妃母子渊源更深,燕骁既是萧彻的玩伴、挚友,亦是他母亲的心腹、臂膀。
去年燕骁陪萧彻一同前往骊山狩猎,萧彻机缘巧合下从一头鬣狗嘴下救下一只狐狸,也是鬼使神差,见那狐狸眼中含泪,似乎颇有人性,便动了恻隐之心,弯弓一箭射穿了鬣狗的头颅。
而被他救下的那只狐狸,通体雪白,偏额间一枚流焰印记,灼灼欲燃,如今回想起来,似乎正是咬伤颜嘉柔的那一只。
而燕骁在看到那只狐狸时,也说了与颜嘉柔一样的话“你看那只狐狸看你的眼神,竟如那些女子一般,我说萧闻祈,你的桃花不光越来越多,还越来越邪门了啊。”
萧彻懒得搭理他,掀了眼皮瞥了他一眼,只道“我看你才是越来越邪门了,那只是一只狐狸,你疯了么”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燕骁忽然凑近,压低了声音,颇有几分神秘地道“你忘了么,这可是骊山,传言龙脉所在之地,大有灵性,这山上的飞禽走兽可与寻常山头的大不一样,它们常年吸收龙脉之气,或已修成半精半怪,也未可知啊。”
萧彻抬头,认认真真地看向燕骁,眉尾抽搐了下“你疯了么燕骁,这样神神鬼鬼的话你也信”
燕骁只诡秘莫测地一笑“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些事情你未曾见过,便断定没有,有时也未免太过武断了你以后,就知道了。”
燕骁早年跟随燕山游历四方,看遍山河,他去过西北的绝域,也见识过蜀中的风土人情,甚至还去过湘川苗疆,见过巫蛊祝祷,他的见识的确非常人能比。
原本他说的一些异闻萧彻自然是信几分的,但说那只狐狸看向他的眼神,如女子一般,实在太过荒谬。
一只狐狸而已,怎么可能用那样的眼神看他难不成修炼成精怪了
燕骁却道“还真未必我从前跟随父亲游历蜀中的时候,听一位老者讲过,这世上但凡灵气汇聚之地,往往有一些走兽能通人性,修成半精半怪,其中狐狸尤甚,有一种白狐,通体雪白,但额间却有流焰印记,这正是修成半精半怪的标识。”
“啧,这个描述,不正与刚才那只狐狸一般无二么,我可听说,那种狐狸颇有淫性,最喜俊美男子,见之非得与之交合,否则决不罢休,完了萧闻祈,你还救了它,它不看上你才怪,你可当心它来找你,哈哈哈”
萧彻“”
他冷冷淡淡地看他一眼,再也懒得搭理他,径直往前走“有病就去治。”
燕骁笑着牵马追了上去,仍半真半假地道“别不信啊,我还听说,这狐狸因只修得半精半怪,化不了人形,便将对男子的瘾念附予旁的女子身上,如何附予呢,或咬一口,或挠一下,这瘾念便如附骨一般,融入那女子骨髓,使其对那男子欲罢不能,再也戒他不掉。就像是湘黔一带的蛊术,最神奇不过。”
“你是说这狐狸会下蛊燕骁,这话也亏你能编的出来我说,你不去茶楼当说书先生,讲些志怪异谈,实在是屈才了。”
“别不信啊,蜀中的地怪志上可都有记载可见不是子虚乌有”
萧彻回过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方才那狐狸,似乎正是去年与燕骁遇见的那一只
回想起燕骁那一番话,当时只觉得荒唐,很快便抛诸脑后,如今机缘巧合想起来,依旧觉得荒唐。
因此他也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再遇见那只狐狸颇为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