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天空依旧阴沉。
到了中午时分,太阳也难觅其踪。
厚重的云层偶尔被撕开一道缝隙,泄下几缕苍白无力的阳光,旋即又被重新合拢。
观澜区郊外的一家废弃屠宰场,此刻正被红白相间的警示带层层圈起,进行隔离。
警戒线之外,围拢着许多闻讯而来看热闹的附近村民。
他们踩着泥泞的地面,交头接耳,不时朝着里面好奇地探头探脑,试图窥探究竟。
几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停在路边,将这些好事的人群牢牢挡在外面。
空气里满是潮湿的泥土腥气,还隐约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滋啦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碾过路面的泥水,稳稳停在警示带前。
车门推开,三道身影鱼贯而出。
为首的正是高晋,他身后跟着两名年轻的事务官,周亮和阿力。
两人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打着哈欠。
看着脚下几乎无处落脚的烂泥地,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嫌弃。
高晋则显得精神饱满,目光锐利。
他无视脚下的污秽,径直掀起警示带,迈开大步,朝前走去。
现场负责的一名中年警官见状,立刻快步迎了上来,态度十分恭敬。
“您就是高长官吧”
“我是观澜分区警署刑侦队的负责人,刘远。”
高晋微微颔首,彼此相互介绍了下后,便开门见山道
“现场情况如何”
刘警官显然早已做好准备,立刻开始向他汇报
“初步判断,案发时间在昨夜凌晨零点到两点之间。”
“报案人是住在附近的一位村民,他声称昨夜被持续的狗叫和几声类似枪声的巨响惊醒。”
“由于晚上雨势太大,他没敢出门查看,只是从窗户隐约看到一个穿着雨衣的人影在屠宰场附近活动,但看不清样貌。”
“直到今天早上雨停了,他出门过来,打算张望下情况,才发现这里出了事。”
高晋的目光扫过屠宰场那外墙破败的建筑,随后发问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确认了。”
刘远有条不紊地回答道
“死者名叫陈锐,男,三十二岁,是这家屠宰场的承包商,外地人士,平时就住在这里。”
“根据走访调查,他平日里为人还算和善,没什么仇家,只是性格有些古怪,养了几十条大型猛犬,据说年后准备再开个狗场。”
两人边说边走,已经来到屠宰场的入口。
一名年轻警员立刻递上几副蓝色鞋套。
高晋和两名手下各自熟练地套在鞋上,避免将外面的烂泥带入现场。
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瞬间盖过了此地原有的腐臭。
周亮和阿力几乎同时皱起了眉头。
眼前的景象,让这两位见识过不少场面的事务官也感受到了强烈的不适。
足有数百平米的屠宰场内部,可以说是一片狼籍。
空气中弥漫着血与内脏混合的独特气味。
地面、墙壁、天花板,到处都是喷溅状的暗红色血迹。
倒塌的铁架、扭曲的铁钩、散落的屠宰工具,混杂着碎骨与烂肉,几乎铺满了整个空间。
有几具勉强可以看出是大型犬的尸体,显得支离破碎。
仿佛被某种恐怖的力量命中后,爆裂开来,内脏和碎肉胡乱地抛洒得到处都是。
甚至有些碎块,直接糊在了十几米外的墙壁上。
现场中央,一个生锈的铁钩从天花板垂下。
上面悬挂着的,正是死者陈锐。
只是,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一具完整的尸体了。
几名穿着勘察服的警员正在现场各处忙碌,小心翼翼地搜集着每一个可能的证物,或是端着相机拍照、取样、记录。
周亮脸色有些发白,捂着嘴低声询问
“刘警官,这些这些碎块里,没有人类的吧”
“法医已经确认过了,都是犬类的。”
刘远沉声回答,神情也异常凝重
“死者虽然生前遭受残酷手段虐杀,但肢体还算完整。”
周亮和阿力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凶手还没变态到把人也搅成碎肉的地步,总算保留了一丝底线。
不过,看到这满地犬类的残骸,爱狗人士若是在场,恐怕会当场崩溃吧。
高晋的表情却始终平静如水。
他的瞳孔微微闪烁光芒,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冷静地扫过现场的每一个角落。
在他的脑海中,这些杂乱无章的痕迹,正在迅速逆向推演,组合成一幅幅动态的战斗画面。
他看到了沉重的铁架,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巨力撞翻的轨迹。
辨认出墙壁上一道道血迹溅射的方向和角度。
接着,他的视线落在那个厚重的不锈钢屠宰台上。
台面上,赫然凹陷下去一个深达两公分的拳印。
边缘的金属表层因巨大的冲击力而扭曲撕裂,几乎已经被彻底凿穿。
恍惚间,高晋仿佛亲眼目睹了那一瞬间,惊心动魄的场景
一个肌肉贲张的雄壮身影,如炮弹般高高跃起,裹挟着千钧之力的重拳悍然轰出
而他的对手,则是在生死一线的瞬间仓皇闪避。
任由那致命的拳头砸在坚硬的屠宰台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悲鸣
高晋目光微闪,收敛心神。
随后,视线又定格在不远处,那面用耐火砖简易搭建而成的围墙。
墙体中央,破开了一个直径超过两米的巨大窟窿。
破碎的砖块散落在屋外,仿佛被一柄攻城巨锤正面轰了出去。
而就在破洞的正对面墙壁上,有人用死者的鲜血,描绘下了一张巨大而惊悚的笑脸。
那笑容,扭曲而癫狂,既像是一种炫耀,更像是一种毫不掩饰的挑衅。
说起来,普通的凶杀案,哪怕再残酷惨烈,也轮不到特搜队插手。
但眼前这种超乎常理的破坏力,以及受害者非人的死状,显然已经超出了常规犯罪的范畴。
警队第一时间上报了东都警视厅,警视厅又传达给特搜队,发出协助调查指令。
高晋一听说案发地点在观澜区,立刻联想到了昨夜自己负责的抓捕行动,于是主动请缨,接手这件案子。
他连休息都顾不上,直接带着心腹手下赶了过来,希望能找到新的线索。
“咦”
周亮忽然指着破洞前的一片区域,发出了疑问
“高队,刘警官,你们看这里,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高晋闻言,视线投了过去。
那是一片大约十几平方米的水泥地面,相对于周围的血污狼藉,显得异常“干净”。
虽然并非一尘不染,但明显没有那些喷溅的血迹和散落的碎骨头烂肉,仿佛被人刻意清扫过。
而正对着这片区域的墙角,则堆积着更多的工具、杂物和尸块。
刘远见状,以为周亮是在质疑自己职业素养,于是连忙开口解释
“我们的人都很专业,绝不会犯下破坏现场的低级错误。”
“这片区域,根据法医推测,可能是昨夜风雨太大,从那个破洞里灌进来的狂风把它吹成这样子。”
“不对”
周亮走到那片区域近处,仔细观察一遍后,摇头反驳
“如果是风吹的,从空气动力学上说,气流应该是呈扩散状的,不会形成这么一个边界分明的扇形区域。”
“而且你们看,那些被吹飞的杂物堆积形态,更像是被一股持续而强劲的定向气流反复冲击所致。”
高晋赞许地点了点头,认同了周亮的判断。
阿力则不解地挠了挠头,也加入分析推理中
“难道是凶手清除线索造成的否则怎么会把地面弄得这么干净”
“但是他为什么只清扫这一块呢”
“这不是在清理现场。”
高晋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而是一种战斗中,形成的余波”
说话间,他目光深邃,再次落回了屠宰台上那个深陷的拳印上。
就在这时,“叮铃铃”,一阵急促的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刘远立刻抱歉一声,从口袋掏出手机。
他走到一旁接听,为了不影响现场,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的惊讶还是传了过来。
隐约听到的对话内容,好像是在和属下沟通某件事情。
“什么”
“昨晚我们分区丢失的那辆警车,刚刚在文川区的银湖路找到了”
“好,你先开回来,做好检查和交接记录,等我回来后再说”
听到“警车”二字,高晋眼神一动。
“丢失的警车”
“是的。”
片刻后,刘远快步走回,见高晋提问,便解释了几句
“昨晚我们分区警署,不是接到命令配合贵部的行动,在周边设卡警戒吗”
“我的一名同事在执勤时,他的巡逻车被一位自称是特搜队的长官给紧急征用了,说是要去追踪重犯。”
“那位长官当时还出示了证件,好像好像也是姓周。”
“同事回来后就立刻上报了,但我们向上面核实,并没有查到有征用记录。”
“不过,现在车找到了就好,那位长官想必是贵人事忙,忘记登记和归还了。”
说着,他还下意识地瞅了一眼站在高晋身后的周亮。
周亮的脸色瞬间微微一变,脖子下意识地缩了缩。
随后,与身旁的阿力交换了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
好在高长官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追问。
这让周亮不禁稍稍松了口气。
高晋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眼下这幢案情本身的疑点上。
他目光幽森,审视着那具悬挂在铁钩上的尸体和墙上的血画,大脑快速运转着。
凶手和死者,显然都不是普通人。
尤其是凶手,其展现出的纯粹物理破坏力,高晋自问,就算自己穿上生物殖装铠甲,也只能用拳头勉强做到。
这说明,此人的实力,很可能不在自己之下。
是能力者之间的仇杀,还是另有隐情
高晋不可避免地将此案与昨夜的行动任务联系起来。
那些被捕的诺亚组织成员,一个个嘴硬得像茅坑里的石头。
他们似乎经过特殊训练,或者有什么把柄在诺亚组织手里。
以至于宁愿咬破藏在嘴里的毒丸,自我了断,也不肯泄露半点口风。
只有少数几个在特搜队的审讯手段下,承受不住重压,精神崩溃,才吐露出少许情报。
他们这次行动的代号叫做“猎魔行动”,目标是孤儿院里的一位年轻男子,名叫“微笑恶魔”。
而这位“微笑恶魔”,恰恰就是近期声名鹊起的某个连环变态杀手。
深深凝视着墙上那张宛如恶魔一样的笑脸,一个大胆的猜测在高晋心中隐隐成形。
但是,还有一个疑点
徐浩这个内应传递的情报,为什么说诺亚组织是针对孤儿院里的孩子们
是这小子故意隐瞒,还是情况紧急,确实没能说清楚
高晋思索片刻,遂对刘远下达命令
“你们结束现场勘查、尸体检验后,把这件案子的所有相关资料,整理成一份文件,送到我那里。”
“是”
刘远闻言,立刻立正答应。
高晋交代完,转身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时,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回头问道
“你刚才说的,那辆被征用的警车,是从昨夜的警戒区域内开走的”
“是的,长官。”
高晋眸光一凝,一个关键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串联了起来。
“回去后,把从定位系统调取到的全部行驶记录,连同案件资料,一并交给我。”
警车内部安装的定位系统,不仅能实时监控车辆位置,更能详细记录下车辆在特定时间段内的全部行驶路线、速度变化乃至停靠位置。
刘远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干脆地应下,敬礼目送三人离开。
高晋踩着泥泞的地面走出屠宰场,目光再次扫过院子四周的树林与道路。
眼神深邃,若有所思。
随后,他带着周亮和阿力,登上了越野车,迅速驶离了现场。
而在屠宰场四周围观的人群当中,有两道目光一直悄悄注视着他们。
那是两个模样看似普通的中年男子。
在看到越野车离开后,两人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
眼神交汇的瞬间,仿佛在无声地交流着什么。
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刚好能透过屠宰场墙壁上那个巨大的破洞,清晰地看到内里墙壁上。
那副用鲜血绘成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恶魔笑脸。
与此同时,远在城市另一端的文川区,飞虹路。
“午夜森林”酒吧,刚刚摘下了“打烊休息”的牌子。
过了下午1点钟后,原本冷清的酒吧内,客人逐渐多了起来。
音乐的声浪也开始强劲有力,男男女女们端着酒杯,随着节奏微微摇摆身姿。
整个酒吧的气氛,慢慢变得热烈起来。
仿佛在等待即将到来的,另一个让人嗨到家的不眠之夜。
二楼贵宾休息室的门悄然打开。
方诚穿上了一身干净的灰色运动服,将装有血衣的肩包随意地甩在背上。
没有理会楼下的喧嚣,径直从隐蔽的后门离开,来到街边。
天气有些阴沉,街道上来往的行人车辆匆匆忙忙。
呜儿呜儿
一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呼啸着从街头驶过,打破午后的沉闷。
方诚眯了眯眼,嘴角微微扬起。
阳光开朗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刚结束周末聚会,准备回家的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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