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宁气喘吁吁地背着满香一路朝紫禁城方向奔去,这里道路状况载宁再要熟悉不过,是以路上没有犹豫耽搁。
此时天越来越亮,载宁见路上行人小贩也越来越多,心里放松了不少,自忖已奔出甚远,况这里人又多,应该不会有贼人追上来。
载宁心想方才阿玛与额娘所在之处并不偏僻,却无一人前来相助,想必都是如那茶楼中店家一般害怕引火上身,是以见状纷纷掉头就走了。
想到这里,载宁心里是一阵难过,倘若有人肯早点报官前来相助,阿玛与额娘不一定会身陷这般处境,他越想越气,仿佛所有过错都是出自身边这些人,出自这些冷漠麻木的面庞。
他已奔出五六里的距离,实在觉得口干舌燥,胸口一口气喘不出似的抑郁难当,他找了个巷口角落慢慢放下满香,自己坐靠在墙上,想休息一下再行。
这时一约莫七旬的老汉手挑扁担正行走经过。忽见载宁与满香二人,他放下手中扁担,弯着腰走向二人,笑着问道:“小孩怎么了?迷路了吗?”他见满香在那里闭言不语,像是睡着了。
“小姑娘这样睡觉是要着凉的。”又转头对载宁道:“你是她哥哥吗?你们爹娘呢?”他口齿虽不甚清楚,但言语神色中均充满关切之意。
载宁此刻累得连话都不想说,又满肚子抱怨与怒火无处发泄,可他听老头似乎是关切他兄妹二人,所以还是强压怒火不曾发作。
老汉见女娃不说话,男娃则苦皱着眉头喘气,只回到扁担那里翻来覆去。载宁以为他要走了,哪知老汉从挑的竹篮里拿出两个馒头朝自己递过来,嘴里还不停念叨道:“小伙子,饿了吧?来,吃个馒头填填肚子吧。”
载宁此时肚子确实都饿得冒酸水了,正忍不住想接过来,打眼看那馒头有点馊了,老汉满手都是污泥秽物,伸出一半的手又猛得缩了回来,道:“我不吃,谢谢你了。”
老汉又道:“诶...不吃怎么行啊?不吃要饿得慌的,这一饿可怎么得了?人这个嘴就是要吃东西的哇!”老汉在那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载宁却没听清楚几句,本指望他说完这两句就走了,哪知他还在那里说,说完吃的又说不能着风寒,不然要死人的云云,载宁终于被他搅得不耐烦,语气尖锐地道:“老人家,你不做生意的吗?在这管我兄妹这么多事干嘛?快走啊!”
那老汉像是没听见载宁话似的,还兀自没完没了地说着,载宁拿他没法,正欲背起满香离开,哪知还没走两步,却感到背后一股力拉着自己,他惊着回头一看,见那老头居然拉着满香衣服,要把她从自己背上拉下来,嘴里还在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什么。
载宁心头一阵愤恨,心道:“你这老头也敢来欺负我!”当下他背着满香,腾不出手来,大街上人来人往,他突然大喊道:“来人啊!有人行凶啊!有人行凶啊!”
他这么一喊,本以为那老头会收手,然后自己就可以趁机溜走了,他知道老头腿脚不灵便,只要自己走了他就追不上了。哪知自己喊声甫毕,那老头突然也跟着口齿清晰地喊了出来,只听他大声道:“你这瓜娃子!带你上街卖东西,你在这瞎嚷嚷什么!瓜娃子!快去背好篓子!再瞎胡闹不给你午饭吃!”
他喊声竟比载宁大得多,一边喊着还一边对载宁拳打脚踢,载宁脚上连着被他踢了几脚,只觉火辣作痛,可妹妹被他死死拉着,自己却连动都动不了。
路上行人以为只是寻常的爷爷教训孙子,竟而没人在意。载宁见状连忙大呼:“快来人啊!这人是个人贩子!这人是人贩子!”
可自己声音喊出的同时,身后那人声音却更大得盖过了自己:“你作死吗?回家打死你你这瓜娃子你信不?”一边说着一边揪着载宁耳朵不放,载宁感觉一阵钻心剧痛,像是耳朵要被揪了下来,平日额娘揪自己耳朵他就觉得好痛,今日这番才知道额娘只是轻轻提了提而已,而这人是要杀了自己!
载宁左耳几乎被他揪得听不见声音了,只右耳隐隐约约听得他用威胁的腔调说道:“再不老实,我不光揪烂你耳朵,还要打断你的腿!你再说一句话试试?!”
载宁忍不住哭了出来,不知道是因为耳朵要被揪下来的痛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他带着哭腔恳求道:“对不起!你饶了我们兄妹吧,我再不叫了。”
老汉道:“嘿!早点这样不就不用吃苦了吗?你这娃子生得这么俊俏,倒也是不多见,耳朵揪下来可就不值钱了。”这几句话他只轻轻说出,路人是听不见的,载宁听他说完,揪自己耳朵的手也终于撤去,他摸了摸耳朵,只觉得耳朵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连着大脑不住震荡,耳朵也嗡嗡听不见什么声音,载宁心里害怕,只道自己这只耳朵已经聋了。
跟着感到背后一空,他呆呆地回头一看,见满香已被老汉提在手上,老汉打量了一番,喃喃自语道:“嗯嗯...不错,上等货,能卖个好价钱,就是怎么醒不来?”他问载宁道:“喂,你妹妹怎么回事?怎么醒不过来?该不会是个病秧子吧?”
载宁道:“不是,我妹妹饿的,饿晕了。”
老汉恍然大悟道:“哦!原来这样啊!”他说完这句后也不啰嗦了,把满香一把丢到载宁背上,道:“你背好了她,在我前面走着,你要是敢跑,被我抓到...嘿嘿...”
载宁听完他这般威胁,神情还是呆呆的,背着满香正要和他走了。老汉心道:“哼哼,一般小鬼被我这么一吓果然都吓傻了,哈哈哈!现在就算让他跑他也是有心无力啦!回去先饿他两天,让他彻底打消了跑的念头。”如此盘算着,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略带得意。
载宁正与他走着走着,不知走了几条街了,街上人来人往,一片繁华,却没人知道他与满香此时处境,也没人知道他内心苦痛,他只呆呆地走着,像是个没有心的人偶,究竟他是人偶,还是别人?
走了一段路,已经见到城门了,老汉放下扁担,对载宁道:“在这休息一下,你过来,我跟你说待会儿出城门时你老实点,别再想着使什么小心思,你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载宁不住点头,却不说话,那老汉见他神情呆滞,心里放心许多,只道这孩子已经傻了,心里喜道:“傻了,卖出去价钱又要好一点,今儿运气真不错。”他道:“你别动,我撒泡尿。”说完转头对着墙撒尿。
正这时,载宁觉得背后一人戳了戳自己,他回头一看,差点没把他吓一跳,只见一个奇丑无比的女人正站在自己后面,那女人满脸疤痕,蓬头垢面,腿脚上也都是漆黑一片,穿得比这老汉还要破烂不堪,载宁见丑女用手指了指旁边一条小巷,显然是示意自己跑掉。
载宁回头看了看老汉,他似乎还没发觉自己背后有人,载宁欲待背了满香就跑掉,突然想到万一被他抓回来可就不是揪他耳朵这么简单的事了,他想起这人贩子老汉之前的威胁言语,刚欲冲出去的身子又缩了缩。丑女见他要走不走,似乎很是着急,抓了载宁衣袖,眼睛对他望着,载宁也望着她,四目对视,载宁看着丑女的脸,虽然略微害怕,可他觉得丑女并不是坏人,内心反而觉得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仿佛不是第一次见她似的。
载宁笃定了决心,对着丑女点了点头,丑女也向他点了点头,他揽紧了满香的柔滑的腿,背着她就一冲而出,跟着丑女朝巷子猛奔。
老汉听得身后奔跑的“哒哒”声骤响,连裤子都没提,反身冲出,嘶吼道:“小兔崽子,你跑?让我抓到我扒了你的皮!”
这是今天第二次有人对载宁说要扒了他的皮,载宁气得慌,头也不回地骂道:“老东西!你来试试!看看谁扒了谁的皮!”
“嘿!你别跑!”
说完,那老汉脚步突然放快,身子往前一窜,手一钩,竟然快要抓住了满香,载宁听得背后风声阵阵,吓得脊背发凉,却不敢停下了脚步。忽然他见前面的丑女调转马头,回首一抓,听得老汉一声嘶叫,背后风声消失了,丑女跟着又跑上前来,携着自己手,带着自己东拐西拐一阵后,三人身影消失在了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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