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出得岛来,朱、许二人不免又劝勉萧启山一番,奈何朱林家中有急事,于是师徒三人自此分道扬镳。
朱林此刻心急如焚,也不知道家中老子娘和幼弟近况如何,暗想若非当时年幼,真该先行解决了仇家,再拜师修行,若非云空道长当年的积威仍在,还不知道家中会落得怎样的光景。
想起当年之事,朱林仍愤恨不已。
那年,朱林年方十岁,因为给自家豆腐坊送柴,路上惊了那戍边将军之女的马,不想招来横祸,豆腐坊被砸了,父亲阻拦不住,也被打了一拳,歇了三天才缓过劲来,只是自家生意也完了。好在当年云空道人云游至此,当中说和,又出手震慑了当地官员,此事方了。事后得知那守军大将犯事被贬,一家人才彻底放下心来。
哪知一年前又生变故,那守将不知因何被起复,官复原职,原本与自家也没什么干系,谁料那将军竟心胸狭隘至此,些许小事还要旧事重提,一次次迫害,一次比一次恶毒,只说是不见朱林决不罢休。无奈家中一次次暗中用赤焰飞兔传信,朱林只得快马加鞭,赶回家中。
朱林回到家时,父母幼弟更比往年高兴,即便家中困苦,还是摆了宴席,满桌的鸡鸭鱼肉,比往年阔绰的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朱父道:“我儿啊,为父这一年来,受了许多苦,你回来便好啊,为父这心,安啦。”
朱林眼圈一红,起身跪倒,道:“孩儿不孝,不能侍奉跟前,孩儿不孝啊。”
朱父大笑,搀起朱林道:“你出门修道,也是为了他日前程,为父日子虽苦,却也欢喜的很,只待我儿业成归来,光宗耀祖,延绵子嗣,为父就是死也有颜面见祖宗啦。”
朱林忙道:“父亲莫说那无边际的话,孩儿此次回来就不走了,每日侍奉父母身前,安心立业。”
朱父闻言,仔细打量了朱林一番,道:“我儿既已修成那入世之道,立业便不急这一时半刻,成家却要着点急了。”
朱林纳罕道:“父亲急招孩儿回来,不是要解那薛家之祸?”
朱父大笑不止,道:“哈哈哈,时运来了,挡也挡不住,当真是因祸得福啊,当年那马,我儿惊得好啊,惊得好!”
竹林越发疑惑:“父亲此言何解?孩儿听得糊涂。”
朱父此刻越发笑得花儿一样,解释道:“当年你惊了薛家丫头的马,薛家不依不饶,这才引得云空道长出手,事了后你却得一仙师授业,这不就是一喜吗?一年前薛大将军复职,又找上家门,得知你道业将成,即将出世,就巴巴的将玲珑丫头拉了来,就要嫁给你呢,这不是二喜吗?哈哈哈,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啊!”
朱林此时才得知前因后果,却并不觉得高兴,玲珑他知道,就是当年骑马的小丫头,想来比自己也小不了几岁,如今岂非快三十了?为何还不嫁人?
朱林想到此处,不得不询问一番了,问道:“父亲,本来此事父亲决定方是正理,只是孩儿心中疑惑,那薛玲珑如今年近三十,还不曾嫁过人,莫非有什么不妥之处?”
朱父还未言语,朱母闻言一笑,道:“哎哟,我儿修道,却没有修成一个傻小子,心眼儿尖着呢。放心,为娘还能害你不成?那玲珑姑娘确不曾嫁人,只是也没有什么不妥,和你一样,也去拜了师父,学了些长生驻颜之术,跟你算个同道,如今人家姑娘虽年近三十,却也和那二八的姑娘,不差分毫,长得花容月貌的,还有股子仙气儿,你啊,偷着乐去吧。”
竹林此时才放下心来,回想当年马上的小姑娘,那般骄傲,那般闪耀,如今竟成了自己的未婚妻子,不禁感叹起这缘分二字,当真奇妙,这一夜,竟怎的也睡不着了。
次日清晨,朱林早早起来,打了柴,挑了水,又被幼弟缠着练了些把式,这才盘算起来,如今家室有了,却还未立业。虽有个大将军岳父,朱林却从未想过要倚靠过,二十年辛苦修得一身本事,若还要倚仗别人,那真是羞死算了。
此前便有过当一个大将军的打算,如此在修炼之余,也看过不少兵书战策,然而若要在家乡出人头地,免不得有人说是靠着自家岳父势力,岂非让别人看扁了?不如去京城碰碰运气,即便成不了事,也比现在两眼一抹黑强得多。定下打算,朱林又在家待了三天,每日打柴挑水,敦促幼弟习文练武,便带上些吃喝银两,承诺婚期之前必回,卷了包袱,出门远行了。
朱林骑着驴子,慢悠悠前往京城,行了三日,日落前恰好到了滦州,找了家客栈住下。
晚饭间,朱林点了一碟小菜,一壶酒,开始回想这一路所见,无非是农田农夫,山野人家,鸡犬相闻,虽然别有趣味,对自己的事业却没什么益处。
正此时,旁边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转头看去,只见一妙龄女子正咳嗽不止。这女子衣着华丽,气色红润,眉头紧锁,目中有泪流不出,玉指僵硬,手中丝帕带血丝。
朱林没由来心中一紧,起身问道:“姑娘此状可是病了?在下云游四方,颇学了些歧黄之术,若不嫌弃,可否让在下为姑娘诊治一番。”
那姑娘先行了一礼,待要说话,又是一阵咳嗽,不得已又行了一礼,边咳边上了楼。
朱林看了一眼那姑娘的饭桌,桌上除了半碗清粥,再无其他。忙叫过店小二来询问了一番。
那小二道:“您说刚才那位?太知道啦,大概其是京城来的,住了五日,一日比一日咳得厉害,我家掌柜的好心,请了一位先生,哪知看不出个根由来。那客官自己倒是心大,说没事,再住一日,明日便走,您说,这不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吗?”
朱林暗暗纳罕:“大概那姑娘知道自己的病症,小地方的大夫怕是治不了,也罢,既然遇见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想罢叫了一声小二道:“来,你把这半碗粥端上,跟我去看看那位姑娘。”
那小二把嘴一撇,道:“客官,您看我这儿一堆事儿呢,回头掌柜的又该骂人了。”
朱林扫了一眼店中的两桌客人,此刻城门已关,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客人进店了。又看了一眼臊眉耷眼的店小二,心中明了,哂笑一声,掏出一块碎银子,塞给店小二,道:“莫说闲话,快快跟我走一遭。”
那小二见了银子顿时眉飞色舞,皮脸道:“这……嘿嘿,家姐下个月出门子,我给她攒些嫁妆,省的她婆家看不起不是?”
朱林闻言满意地点点头,也不答言,只跟着小二上了三楼,敲开那姑娘房门,见那姑娘已然不咳了,只是惊诧的看着自己。
竹林此时脸一红,赶忙行了一礼,瓮声瓮气道:“小生……在下……敝人……”
那姑娘见状掩面噗嗤一笑,只笑得朱林头昏昏,眼恍恍,不知身在何处。
还是身边小二机灵,代言道:“客官,方才这位侠士见姑娘咳嗽得厉害,心下不忍,便叫小的陪着上来看望,这位侠士可不一般啊,我每日跑上跑下,腿上落了毛病,这位侠士一看就找出了根源。”
那姑娘看了朱林一眼,似是询问,竹林忙道:“是……啊,不是,我倒没给他看过,不过……”,说着看了眼店小二的腿,接着道:“想来是累着了,歇息几日便好。”
店小二无奈道:“您瞧,我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您那,还是让这位侠士看看,我们这里是小地方,掌柜的找来的大夫怕是医术有限,瞧不好也不稀奇,这位侠士耿直敦厚,不像个胡吹大气的,您说呢?”
那姑娘闻言叹了口气,道:“也罢,有劳侠士了。”说罢关了门,引二人到了回廊,先请朱林入了座,斟了茶,道:“这位侠士请了。还未请教侠士贵姓。”
朱林道:“在下姓朱,秦皇岛人士,少时拜师修行,也曾修得些黄芪之术,见姑娘面色尚佳,却咳出血来,不免心中诧异。姑娘年纪轻轻受此磨难,我辈中人见了,都不会置之不理的。”
那姑娘此时伸出皓腕,道:“那便有劳了。”
朱林瞥见姑娘玉腕立时收回目光,轻咳一声,低头顺目,也不言语。那姑娘见状满意地将腕子收回袖中,又递了过去。
此时朱林方神情一肃,把起脉来。
把了把脉,朱林眉头一皱,言道:“姑娘这病好生奇怪,脉象沉稳有力,不像是得了病的。”又将一丝灵气注入那姑娘脉络中,不想却被弹了回来。朱林惊讶道:“姑娘,你这……”
不待他说完,那姑娘咳了一声,叫店小二道:“店家,这里没事了,你且去忙吧。”
那店小二也是个机灵人儿,闻言便告退了。
朱林收回手,不等他言语,那姑娘先行站起身来,道:“朱公子,你我萍水相逢,我敬公子侠义之情,奈何我这病是先天的,天下无药可医,再谢公子劳碌,便到这里吧,公子早些歇息。”言罢转身而去。
朱林愣了半天,叹了口气,也回了二楼房间,休息去了。
朱林回房想了半宿,实在想不明白,便要朦胧睡下。猛然间,耳听得头楼上隐约间传来脚步声,又传来一声咳嗽。
朱林听到心中一惊,中了邪似的,赶忙穿戴整齐,悄悄跟了一道身影,翻墙而去。
那身影先在城中转了三转,方一踮脚翻过城墙,在城外居民处逛了四五家牲口棚,牵了一匹老马,放下一锭金子,骑马向东而去。
朱林见状也牵了一匹马,放下些许银子,跟了上去。
那姑娘虽然赶路,却警惕地观望着四周,猛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心想:“糟了,还是让他们追上了。”于是扬鞭催马,飞奔起来,奈何原本心善,怕牵了人家好马坏了人家营生,就只牵了一匹老马,跑了不远便听到后面马蹄声更近了,又想到:“罢了,死了也好,一了百了,与他们拼了。”
勒住马,放下包袱,抽出宝剑,运气修整。不一会儿,看见一人催马而来,一身麻布衣衫,竟是那位朱侠士,不由得放下心来,转而又想道:“这人怎么这般死心眼,罢了,还是激走他,免得他惹祸上身。”挺剑上前一步喝道:“姓朱的,我原想你是个路见不平的侠义之士,不想却是个龌龊的登徒子,大半夜追着我一个姑娘,意欲何为?”
朱林听了,想来是她误会了,解释道:“姑娘,朱某虽非什么侠士,却也知道礼义廉耻,此番追来,只是想治好姑娘,别无他意。”
那姑娘却不听,又道:“天下不平事多了,该死之人也不少,你救得了几人?”
朱林此时犯了牛脾气,道:“敝人人贱势小,救不得几个,但是既然遇见了,就没有不救的道理。”
那姑娘气得发笑,待要再激他,不想又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顾不得许多,收了剑,提起包袱,将两匹马向东驱赶跑,叫上朱林,躲进树林。
待一拨人马过去,朱林恍然大悟道:“原来姑娘是怕朱某惹上祸端,才要激走朱某的,姑娘大义,朱某钦佩。想必姑娘是被人下了毒,又被仇家追杀,才连夜赶路走的吧?”
那姑娘无奈道:“你这人怎么这般死心眼,让你别管你偏管,是哪个师父教的你,不知道江湖险恶,闲事莫管吗?”
朱林听她对自家师父不敬,立即辩驳道:“家师也是仗义之人,只教过我做事但凭本心,姑娘虽然被人害了,也不必处处小心翼翼,世间大概还是好人多,姑娘多心了。”
那姑娘见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知道他在维护师傅,当即哭笑不得,待要解释,耳听得那拨人马又杀了回来,立即屏息凝神,不再多言。
那波人马所骑的本就是千里良驹,远瞧见那两匹马上没人,当即知道上了当,回马细细搜寻起来,见到一处马蹄印杂乱,知道有人在此下了马,大声喝道:“大小姐,你跑不掉的,还是跟小的们回去,对将军也好有个交代。”
那姑娘自知躲不过去了,回头示意朱林赶紧离开,却见竹林面露凌然正气,想是定要“英雄救美”的,无奈又拔出剑,走了出去,道:“你们回去吧,跟父亲说,女儿救不得父亲,是为不孝,但若是害人性命,却是不义,我不能不孝,也不愿做那不义之人,只待毒发身亡,这番劫难就解了,恕女儿不孝之罪。”
几人听了,冷笑一声,也不啰嗦,抄起兵刃杀到。
朱林见状也不多言,大喝一声,持一把砍柴刀杀了出去。本想几招之内制服几个黑衣人,不想对方也非庸手,竟然个个与自己境界相当,也来不及多想,仗着自己的身法高明,与他们缠斗起来。边打边喊:“姑娘,夺马!”
那姑娘心下明白,绕过战圈,翻身上马,哪知一个黑衣人见她要逃,当即弃了朱林,瞬间赶到,一掌将她打下马来,顿时眼冒金星,气血上涌,剧烈地咳嗽起来。那一掌原本力道不大,奈何她身中奇毒,只得瘫在地上看向朱林。
朱林见状心道大意了,掏出分别之时许凡所赠的瞬息符燃了,刹那间觉得身轻如燕,几刀将黑衣人砍翻在地,跳到那姑娘身前道:“可有解药吗?”
那姑娘强忍着咳嗽道:“没了,别管我,我是不行了,你去秦皇岛,首阳里朱家,找朱林,告诉他,快走,有人要害他。”
朱林闻言震惊非常,忙问道:“什么?有人要害我?”
那姑娘也愣了,万没想到自己千躲万躲,还是没躲开,无奈的扯出笑脸道:“原来是你,竟然是你。”突然想到一事,抓住竹林的手慌张道:“走,快走,远远的走,万不可再回蓬莱岛,他们要害你们。”
朱林忙问:“谁?为何要害我们?”
那姑娘此时生机渐弱,勉强发出声音道:“走,别回去。”说罢昏厥过去。
朱林赶忙拿出保命用的回灵丹喂下,等了一会儿不见她醒来,只得骑了马,带她离开。
几天后,天津卫。朱林打晕守卫,劫了条船出了海。
青龙殿,小浮生坐在小青的院子里,不时拿一条小鱼喂一只巴掌大的金色小龟,囔囔道:“小石头啊,你这修为都已经修回来了,怎地还不见灵智开启啊?我都不敢再去玄武岛了。”
身旁小青安慰道:“你别急,玄武圣族开启灵智没那么容易,需要血脉刺激的。”
虎子也道:“嗯,确实如此,玄武一族当初为了封印魔王,献祭了自己的灵魂,将自己变作大山,本来是不能再度开启灵智的,后来青龙一族献祭了下半身,朱雀一族献祭了语言,白虎一族献祭了猎杀本能才勉强将玄武一族的灵智开启了。如今看来,也只有黄龙再现,才能破除诅咒,解放四象圣族。”说罢意有所指的看了小浮生一眼。
赤鸾却满不在乎,跟小石头抢鱼吃。
小浮生渐渐解开心结,又想起一事,道:“都快一个月了,也不知两位师兄怎样了,大师兄说家里有急事,真是的,把我带去多好,什么事解决不了,非要费神劳力的自己解决。”。
几人正聊着天,忽见门外飞来一只赤焰飞兔,在小浮生耳边嘀咕一阵。小浮生立时大喜,道:“我大师兄回来了,我回去看看,想来我师父的气也该消了。”说罢拎着小石头忙三火四地走了。小青等本来也想跟去,却接到了娇娘娘传召。
也不知小浮生与大师兄相逢情形如何,小青、虎子、赤鸾又因何被娇娇仡濮传召,且看下文。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