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房间陷入诡异的寂静。
只有杏仙压抑不住的咳嗽声和素裳一脸“快夸我”的期待表情。
瓦尔特看着景元那副灵魂出窍般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在忘川边和分拣窗口经历的惊悚,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景元缓缓地、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动作僵硬。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语气,看向瓦尔特,
“瓦尔特先生,我们还是聊聊关于离开此地的方法吧。”
瓦尔特强忍着嘴角不受控的抽搐,郑重点头,“正有此意。不知将军可有办法”
景元喉结动了动,目光艰难地从瓦尔特憋笑的脸上挪开,幽幽叹了口气,将视线重新投向素裳。
那眼神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又像是壮士断腕前的悲壮。
素裳见状,立刻挺胸抬头,马尾辫“唰”地甩到身后,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豪迈模样,脱口而出,
“放心,将军大人”
“素裳绝不会徇私舞蹈,肯定不会放你们出去的”
景元“”
杏仙“”
瓦尔特“”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合着清正严明就严我们身上了呗
素裳完全没读懂三人脸上的复杂神色,自顾自地弯下腰,从办公桌底下掏出一本边角卷起、布满折痕的破旧小册子。
她一边翻页,一边嘟嘟囔囔,
“放心放心”
“我肯定用最快的速度,在职责权力范围内,给你们安排最好的投胎去处”
“再给你们加办通道,保证比往生殿那帮家伙效率高十倍”
景元盯着素裳煞有介事的模样,嘴角不受控地抽了抽。
他抬手揉了把发胀的太阳穴,声音里满是疲惫,
“素裳,我们其实并不想投胎。”
“啊”素裳捏着小册子的手停在半空,杏眼瞪得滚圆,
“不想投胎来这干什么”
“地狱界又不是什么风景名胜区”
她歪着脑袋,马尾辫随着动作晃来晃去,满脸写着“完全无法理解”。
景元的脸色由青转白,五官几乎扭曲成一团。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其实不想来,而是不得不过来。”
“什么”素裳“嚯”地一声拍案而起,木桌被震得嗡嗡作响,
“居然有人逼你们来地狱界”
“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她气得胸脯剧烈起伏,马尾辫跟着一颤一颤,
“不行这事必须得跟黄泉姐汇报”
“这里面绝对有大问题”
“搞不好牵扯到什么惊天阴谋”
看着素裳义愤填膺的模样,景元神色彻底木然。
他知道,少女眼中的焦急与愤怒并非作伪,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
可正因如此,他才觉得心力交瘁。
沉默片刻,他无奈地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素裳,我们其实是死后才来到的这里。”
“什么”素裳的惊呼声穿透天花板,手中的小册子“啪嗒”掉在地上。
她难以置信地来回扫视三人,最后目光定格在景元身上,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将军大人,你你怎么不早说啊”
“呜呜呜,这下可怎么办呀”
杏仙见状,轻柔地叹了口气,走到素裳身边,伸手替她拭去脸颊上的泪水,
“素裳妹妹,莫急。”
“正因如此,我们才要想法子从这里出去啊。”
素裳哽咽着摇头,马尾辫跟着乱晃,
“可是可是死者进了地狱界就无法还阳了呀”
“这里的规矩从来没破过,已死之人根本没有可能再重归阳世”
这话如一盆冷水浇下,让杏仙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景元神色也陡然一沉,摩挲着下巴的手指顿住,眸中闪过思索的光芒。
突然,他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目光灼灼地看向素裳,
“素裳,别着急。”
“我能问问,之前你见我那九千多次,每次都是什么样子吗”
素裳抹了把鼻涕,努力回忆,“就像刚才说的那样啊,唰地一下出现在我办公室,然后又唰地一下消失来来回回,跟走马灯似的”
“出现,离开”景元喃喃重复,瞳孔猛地收缩。
“不对”
“素裳,你能详细说说地狱界的规则吗”
“为什么进了这里就不能出去”
“究竟是哪条铁律,或者什么特殊情况,才定下了这个规矩”
素裳闻言,脸上的茫然更甚,方才还激动的情绪突然卡顿,抽抽搭搭地重复,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整理思路,眼神放空开始回忆,
“地狱界的规则是莎布阿姨定下的。”
“这里对所有生灵敞开大门,可出口却只有往生通道这一条。”
“按照规矩,想从这儿出去,只有两种办法。”
“要么通过轮回转世进入下一世,要么得到地狱界高管的亲自许可,由他们送你出去。”
“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这样吗”景元双眼微眯,心中暗自思忖。
这意味着,在过往的无数次轮回里,要么我曾与地狱界某位高管有旧,要么我摸索出了从往生通道带着意识离开的法子。
但第二种可能实在太过渺茫,毕竟连大罗金仙都难以在轮回中保住神识,相较之下,还是结识过高管的可能性更大。
可这人究竟会是谁
我又是从何处结识
景元拧着眉,一时半会儿竟没了头绪。
一旁的瓦尔特听着这番对话,神色愈发凝重。
他万万没想到,地狱界的规则竟如此森严。
轮回的通道肯定是不用想了。
自己也绝不可能去投胎转世。
但高管
若说在这鬼地方有过交集的人,也就只有忘川下那位叫青雀的值班员工了。
可看她那浓重的黑眼圈,一看就是被繁重工作压榨许久的社畜,怎么看都不像是手握大权的高管。
想到这,瓦尔特只觉希望渺茫,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就在气氛陷入僵局时,素裳突然重重叹了口气,
“我的职位还是太低了”
“要不我帮你们求求大姐头”
话音刚落,她猛地打了个冷战,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找大姐头”
“她那人徇私枉法的很”
“找她求情,属于是往枪口上撞”
她挠着脑袋,绞尽脑汁想合适的词,憋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最后眼睛一亮,
“诶我带你们去找莎布阿姨吧”
“她向来心软,没准看在我的面子上,一高兴就放你们走了”
景元闻言,整个人僵在原地,嘴角不受控地抽搐,半晌才艰涩开口,
“你说的莎布阿姨就是那位执掌地狱道的道主”
素裳眼睛亮晶晶的,“对啊对啊莎布阿姨可疼我了”
景元喉头滚动,眼神中满是震撼与不可置信,像看怪物似的盯着素裳。
他早就在星口中得知了莎布的力量和身份。
那位地狱道主,举手投足便能搅动墟界,多少仙神都对其敬畏有加,这小丫头竟能一口一个“阿姨”,还说对方会看她面子放人
这得是什么通天的本事
可素裳哪管景元心中惊涛骇浪,她本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话一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身形一闪,“唰”地瞬移到办公室门口。
她抬手在门上有节奏地敲了三下,不等里面回应,就直接拧开把手。
“啪嗒”一声,门应声而开,麻将牌碰撞的清脆声响混着喧闹对话扑面而来。
“六饼”
“碰”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都碰”
“嘿嘿,谁让我今儿手气旺,这把保准清一色”
寻声望去,麻将桌前四人围坐,牌局正酣。
其中两道身影让景元瞳孔骤缩。
身着休闲装、顶着浓重黑眼圈的青雀正笑嘻嘻地摸牌,旁边挂着直播设备、神情专注码牌的,赫然是桂乃芬,两人都是「罗浮」的子民。
与她们对坐的老者鹤发童颜,身着道袍仙气飘飘,指尖还转着枚金闪闪的炼丹炉。
景元目光一凝,这模样分明与金角银角地盘供奉的画像如出一辙。
莫非是传闻中的太上老君
而视线一转,沙发上斜倚的女子更令他呼吸一滞。
巴掌大的脸庞带着婴儿肥,眼尾却蜿蜒着暗紫色魔纹。
镂空黑纱裙下若隐若现的黑丝连裤袜,搭配与青雀相仿的娇小身形,明明是刻意扮成熟的性感装束,却透着股孩童偷穿大人衣裳的滑稽。
可当她抬眼轻笑,眉间流转的温柔光晕,又无端让人想起记忆深处母亲怀抱的温度。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诡异地交融,看得人头皮发麻。
景元攥紧袖中的拳头,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这般场景,眼前女子的身份已然昭然若揭。
能在地狱界这般随性与仙神打牌,除了那位传说中执掌生死轮回的地狱道主,再无他人
另一边,开门声也砸停了麻将桌上的喧嚣。
桂乃芬捏着“五万”的指尖猛地收紧,青雀刚摸到的牌差点从指间滑落,两人同时转头,异口同声的惊呼在房间炸开,
“将军大人”
相比之下,太上老君只是慢条斯理地抚过苍白胡须,伸手轻轻叩了叩桌面,算是打过招呼。
而斜倚在天鹅绒沙发上的莎布,则目光像实质般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景元身上。
“来啦,小家伙。”她唇角勾起蜜糖般的弧度,声音温柔得仿佛掺了化不开的糖霜,“是来履行约定的吗”
景元的呼吸骤然停滞,后颈瞬间绷起一层细密的冷汗。
记忆如潮水般翻涌,却找不到任何关于约定的蛛丝马迹。
就在他瞳孔剧烈震颤时,莎布歪着头,似是发现了什么,语气带着几分孩童般的惋惜,
“啊,是新的轮回了呀,我还以为已经结束了呢。”
她撑起下巴,黑丝包裹的长腿优雅交叠,“是要我再次送你出去吗”
“前辈可否明言”景元强压下心头惊涛,“晚辈曾与前辈定下何种约定”
“你还是这么聪明。”莎布轻笑出声,“不过有些事,我却碍于情面,无法直言。”
她忽然坐直身子,意有所指,“等你亲手从「三清」手中夺回西行轮回的记忆,自然会想起一切。”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混沌。
景元眼神微凝,万千思绪在眼底炸开。
他瞬间便意识到了,原来那些关于三清被魔祖、天道压制的消息,那些看似板上钉钉的局势,全是精心编织的假象
更令人细思极恐的是,西行仪式表面上是天道主导,可莎布话语间的暗示,却隐隐指向截然不同的真相。
真正操控西行团队、暗中布局的,竟然是三清
这意味着他们不仅未被压制,反而早已渗透进各方势力的核心。
想到这里,景元再次凝神躬身,“多谢前辈指点”
莎布闻言,眼尾的魔纹随着笑意轻轻颤动,发出温柔的轻笑,
“我家宝贝要是有你这么聪明就好了。”
说着,她摇了摇头,又将话题绕回原点,
“小家伙,还是那句话要我送你出去吗”
景元喉结滚动,正要开口询问三界秘辛,莎布却突然抬手打断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但情报方面,我不能再透露半个字。”
她慵懒的神色陡然变得庄重,周身腾起若有若无的威压,
“身为地狱道主,我必须恪守中立,两不相帮。”
“地狱虽藏万千机缘,却不是你寻找力量的归宿。”
话音未落,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歪头,“不过我倒是可以送你去万灵界碰碰运气。”
景元瞬间恍然。
看来自己如今想问的,恐怕正是前九千次轮回里重复过无数次的对话。
冷汗顺着脊背滑下,他暗恨自己太过心急,险些触犯这位道主的底线。
强压下懊恼,他再次躬身行礼,语气中满是歉意,
“是晚辈唐突了,还望前辈海涵。”
“不过万灵界之事便不必了,晚辈的师长同伴还在无忧回廊等我。”
莎布闻言,目光掠过一旁默不作声的杏仙和瓦尔特,轻叹一声,
“浮世一梦啊”
话音未落,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骤然降临。
景元、杏仙、瓦尔特只觉意识如遭重锤,后脑勺仿佛被无形巨手死死按住,只要稍一转头,便会被彻底碾碎神魂。
冷汗瞬间浸透三人衣襟。
景元眼角余光瞥见,牌桌上的太上老君猛然将手中骨牌捏得粉碎,青雀和桂乃芬脸色煞白地死死盯着桌面,就连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素裳,也浑身发抖地将脸埋进臂弯,所有人都在竭力避开某个方向。
紧接着,一股黏腻的触感顺着脖颈蜿蜒而上,仿佛有无数触手正从虚空深处探出。
然而,这诡异的触感却没有持续太久,转瞬便化作滔天吸力,景元只觉五脏六腑都要被生生扯出体外。
在天旋地转间,他看到自己的金刚不坏之躯开始重新具现,其中好像还有一个婴孩虚影。
看见瓦尔特周身腾起幽蓝纹路。
看见杏仙灵魂外的仙灵之体在虚空中重聚成型。
当吸力骤然消失时,三人只觉眼前白光一闪。
再睁眼,熟悉的光板纹路映入眼帘。
他们竟重新回到了无忧回廊
景元踉跄着扶住同样脸色苍白的杏仙,发现自己正站在符玄身旁。
而6号区域的星宝也惊喜地看向刚苏醒的瓦尔特。
与此同时,地狱界中枢牌桌旁。
莎布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指尖轻点,几缕幽光飞射而出斩断触手。
“抱歉,我已经很努力在收敛力量了。”
青雀黑着眼圈扯下缠在手腕上的青绿色触手,嘴角抽搐着吐槽,
“莎布阿姨
“您下次搞大动作前,能不能发个预警”
“这拔触手跟拔智齿似的”
桂乃芬利落地割开腰间的触手,无奈道,
“幸亏污染不严重,要是把我们都同化成外神,地狱界非得乱成一锅粥不可。”
话音未落,素裳突然欢呼一声。
她的马尾辫不知何时化作数十条灵活的触手,在空中扭出“裳裳天下第一”的字样,又变幻成麻将牌的符号,
“看我现在超厉害”
青雀和桂乃芬对视一眼,同时暴起。
“别动”
两人一左一右扑上去按住不断扭动的素裳,
“先把这些变异头发处理了”
牌桌上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啊啊啊”和嬉闹声,素裳的触手在空中乱挥,却怎么也挣脱不了两人的钳制。
莎布掩唇轻笑,转头看向始终淡定的太上老君,
“不回去看看吗”
老君抚须的动作一顿,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语气带着几分自嘲,
“看什么”
“看那群家伙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迫害生灵”
他忽然重重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炼丹炉,
“三清的棋局,可不是那么好插手的”
莎布垂眸凝视着骨牌上渐渐黯淡的玫瑰花纹,许久才轻声开口,语气里浸着化不开的失落,
“抱歉,我能做的也仅仅是替那些枉死的生灵,谋一个好一点的来世。”
“我无法出手拯救他们的命运。”
“我知道。”太上老君突然抬手止住她的话,眼眸难得染上几分郑重,
“莎布大姐贵为母神之尊,在您眼中,众生灵、三清、天道皆是天地造化的一部分。”
“这三界棋盘上的每一步落子,您都得守着那杆公平秤,偏不得任何一方。”
他苦笑一声,“我总来这儿蹭牌局,不过是想躲开人间界传来的声声哀嚎罢了”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沸腾的油锅里,原本打闹的青雀、桂乃芬和素裳瞬间僵住。
素裳的触手缓缓垂下,青雀默默擦拭眼角,桂乃芬捏着素裳屁股的手微微发颤,牌局上的欢声笑语荡然无存,只剩压抑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莎布望着眼前众人,突然重重叹了口气,
生灵啊”
话音未落,整间屋子突然如水中倒影般扭曲变形。
华丽的天鹅绒沙发、古朴的麻将桌,连同墙壁上的挂画,在一阵刺目的白光中轰然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数以万计悬浮在空中的幽蓝光屏,密密麻麻铺满整个虚空,如同一张笼罩天地的巨型蛛网。
每一块光屏都在实时播放着六道各处的景象。
人间界烽烟四起,天界超脱于世,修罗道杀声震天,地狱界哀嚎遍野
每一幅画面都在无声诉说着算计与阴谋下的血泪,血腥气仿佛穿透屏幕,在空气中凝结成实质。
唯有恶鬼界的画面泛着柔和的暖光,无忧镇的孩童在花海中嬉笑,炊烟袅袅升起,宛如世外桃源。
莎布望着满屏血色画面,婴儿肥的脸颊上最后一丝温柔也褪成冰冷。
她盯着光屏中凡人被碾碎的骨血,唇瓣微微颤抖,许久才从喉间溢出破碎的呢喃,声线轻得如同蛛丝
“我儿容忍你们在墟界翻云覆雨,任由你们把苍生血泪当筹码但真以为他默许这一切”
“呵”
“等着吧”
她垂眸轻笑,脸上却不见半点笑意,
“等我儿真正睁开眼的那天”
“那些沾满凡人血泪的手,迟早都要伸进忘川,好好洗一洗”
另一边,无忧回廊6号区域的光板上。
景元、杏仙、符玄、星宝和瓦尔特的身影终于相聚。
重逢的喜悦如烟火骤燃,却在下一瞬被安禾被困幻境的阴影彻底压灭。
他们虽已掌握通关回廊的方法,甚至超额完成前往恶鬼界的既定目标,可安禾仍深陷险境,无法逃离。
而就在众人一时间想不到对策时,一道漆黑雾气突然撕裂虚空。
浓雾翻涌如活物,将众人笼罩在粘稠的寒意里。
与此同时,清脆却冷冽的女声穿透迷雾,在众人耳畔响起,
“不用担心安禾了,她和小恶魔现在都在我这里。”
这话音刚落,那团漆黑雾气便如同从未存在过般骤然消散。
星宝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几乎是本能地爆发出呐喊,
“三月七”
她完全不顾及回廊的规则,疯了般朝着雾气消失的方向扑过去。
但指尖刚触到雾气残留的虚无,虚空中便轰然炸裂出无数光柱。
那些冷白色的光流如同实质的长枪,劈头盖脸地砸向她的躯干。
然而星宝非但没有露出痛苦神色,反而咬着牙在光柱中跺脚,银牙几乎要咬碎,
“跑这么快做什么”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与此同时,瓦尔特的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他太熟悉那个声音了。
女儿落在那丫头手里,反倒比在任何地方都更让他安心。
攻击持续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
星宝咬着牙抹掉嘴角的血沫,重新踏上冷白光路,指尖在光板上划动,意念凝成的文字带着未消的怒意,
“接下来怎么做”
景元沉凝片刻,指尖在光板上快速书写,字迹因思索而略显潦草,
“先出回廊,进无忧镇。”
“符卿的天道神技在镇中能发挥作用,届时我们便可以不受规则钳制。”
符玄立刻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这种啥能力都用不了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有了景元之前总结的「36912481510」循环机制,加上幻境中符玄和星宝已经通关过一次,众人前行的步伐异常顺畅。
光带的直角转弯不再是迷宫,而是被拆解成精确的坐标。
很快,几人便抵达了「10号区域」那座由纯粹光芒组成的巨大门扉之前。
光门足有十丈高,表面流淌着温润的乳白光纹。
「那些光纹如融化的羊脂玉般缓缓流动,与身旁冷白色的规则光带形成刀劈般的明暗对比。」
没做犹豫,众人直接快步向前,开始依次进入光门。
穿过光带的瞬间,一股温暖的气流裹着甜腻的花香扑面而来。
永恒的淡蓝色天空飘着般的云朵,街道两旁是爬满紫藤花的尖顶小屋,花瓣落在清澈的溪流中打旋。
穿着各异的镇民们在石板路上缓步而行,脸上都带着毫无阴霾的平和笑意。
几个孩童追逐着发光的蒲公英跑过,银铃般的笑声惊起了溪边饮水的白鹿。
远处的钟楼敲响整点,钟声里竟夹杂着琉璃琴的音色。
“和幻境里一模一样。”符玄望着眼前的景象,语气里带着一丝感叹。
星宝则直接张开双臂倒在路边的花丛中,任由发光的花瓣落在她的发间,
“啊,可算能喘口气了”
众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唯有景元依旧保持着警惕,脑中不断回想穿过回廊时的细节,推演着可能触发的规则。
直到确认四周平静无波,他才露出一丝笑意,握住杏仙的手,
“接下来就好办了。”
杏仙回以微笑,但作为植物成精,她对自然的感知尤为敏锐。
她下意识地望向天空中的太阳,微微皱起眉头,
“夫君,你有没有觉得这太阳有点不对劲”
景元一愣,“怎么了,杏儿”
“我也说不清楚,”杏仙盯着那轮金色的太阳,语气带着困惑,
“只是感觉它的温度太平均了,好像好像是假的一样。”
“真实的太阳星,温度应该是有变化的,对吧”
她努力想描述那种异样感,却又说不透彻,显得有些纠结。
但景元心中却猛地一颤,随即盘膝坐下,脑海中飞速闪过无忧回廊的各项规则。
声音
光带
强烈感情的回忆
净水
日冕
这一路走来,应当没有触犯禁忌才对
可杏仙那句“太阳温度不对”却像根银针,死死扎在他的思维盲区里。
温度
蓦地,他想起穿过光门时那阵异常的暖意,并非阳光的灼热,倒像是某种光效的温度模拟。
记忆如潮水翻涌,那座光门表面流淌的乳白光纹,与冷色调的引导光带形成的刺目对比
亮度
亮度
亮度
景元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最后那座光门的亮度和引导光带的亮度不同
「五如发现自身或他人脚下光晕出现裂痕或变色、身体轮廓出现模糊重影或非自然扭曲、引导光带亮度异常波动或熄灭、感知到无法解释的低语或窥视感,请立即停步闭目,全力清空思绪。」
想到这,景元豁然起身,脸上满是惊恐。
他下意识凝聚意念,虚空中应声浮现出光板,“不好,我们还在无忧回廊里”
“你在说什么啊,牢景”星宝刚要继续吐槽,转头便看见虚空中凝聚的光板,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
众人见状,也是如坠冰窖,耳中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仿佛整个世界的空气都被抽离。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能在这里召唤出光板意味着什么。
而这时,一道优雅的男声突然自众人身后响起,
“真是遗憾啊”
众人浑身一震,急忙转身。
只见一名金发男子身着华丽的黑色鎏金长袍,胸前佩戴着精致的十字架徽章,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灰雾,缓步从光影交错处走出。
他慢悠悠扫过众人紧绷的神情,目光在星宝和符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摊了摊手,
“原本以星殿下和符玄小姐的个人伟力,可以很轻易地通过这无忧回廊的规则。”
“可现在”
他忽然轻笑出声,语气里满是戏谑,
“该怎么说呢”
“只能恭喜各位了。”
“恭喜各位在这恶鬼界的「无忧试炼」中”
“全军覆没,无一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