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高晋缓步走了进来。
他身形高大，特搜队的黑色制服穿在身上，仿佛紧绷着一层坚硬的甲壳，将肌肉轮廓钩勒得愈发分明。
周亮和阿力赶紧侧身让出位置，恭敬地低头致意。
随后迅速退出了办公室，将门紧紧关闭。
高晋没有看一眼徐浩，径直走到桌子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椅子的金属支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随着他的落座，瞬间笼罩整个办公室。
“你找我当面谈，是想交代什么”
高晋将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深邃的目光终于落在徐浩身上，直接切入主题。
不同于周亮和阿力直白地威胁，这位特搜队的高级警官就像是一座沉默的火山。
神情看似平稳，内里却好像积蓄着足以焚毁一切的能量。
徐浩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手心不禁渗出细汗来。
“别紧张，按照我说的做就行。”
方诚的声音在徐浩脑海中及时响起，如同一剂镇定剂，瞬间抚平了他的慌乱。
“现在先回答他，程嘉树你不认识，但你认识白枭。”
“呃，这样说行吗”
徐浩心中有些打鼓。
“可以，放心说。”
得到方诚肯定的答复，徐浩定了定神，抬起头，迎上高晋锐利的目光
“高长官，程嘉树这位大明星，我确实不认识。”
“不过，如果你们要找的是那个戴白色恶鬼面具的男人，那我可能认识。”
高晋闻言，眼眸微动
“什么意思”
“在诺亚组织开会搞那个什么猎魔行动前，我压根不知道程嘉树就是白枭，只听过他的一些事迹。”
徐浩顶住压力，一边接收方诚的“传音”，一边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言
“虽然我曾经也有见过他几次，说过几句话，但每次见面，他都戴着那张白色面具，遮住容貌，哪里猜得透他的真实身份。”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对我挺有好感的，还顺手帮我解决过一些小麻烦。”
高晋微微颔首，目光中带着审视
“他为什么会对你有好感”
“那我就不清楚，得去问他本人了。”
徐浩耸了耸肩“也许因为我长得帅”
有方诚在背后撑腰，他的心态逐渐放松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习惯的痞气。
高晋并未因此动怒，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沉思片刻后，再次开口问道
“如果我让你现在联系他，你有办法做到吗”
“那不行。”
徐浩果断摇头，这回答都不需要方诚教。
“那个男人神出鬼没的，我以前都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更不清楚他住在哪。”
“至于现在，诺亚组织正满世界找他，他肯定把自己藏得很深，怎么会轻易告诉我”
他的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
高晋也不由陷入沉吟
“真的没有办法吗”
“高长官，恕我直言。”
徐浩歪着脑袋，似乎斟酌了许久，才鼓起勇气道
“白枭和诺亚有仇，特搜队身为官方机构，也有打击违法组织的义务，他杀的可都是些该死的混蛋，你们为什么非要盯着他不放”
“你说的没错。”
高晋缓缓开口，嗓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
“在这件事上，我和白枭确实存在相同的立场。所以，我才希望能够通过你这条途径，联系上他。”
徐浩暗暗松了口气。
心想这位高长官还算讲道理，看来自己今天应该能糊弄过去。
但方诚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高晋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阿浩，现在开始你假装很苦恼，表现得犹豫些。”
方诚略一思索，再次通过精神链接传递指示
“然后告诉他，你有个没试过的特殊方法，或许能联系上白枭，但必须先让他答应一个条件。”
“啊我哪知道怎么联系白枭”
徐浩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难道老大知道那个杀人魔的联系方式
出于对方诚的信任，他还是决定照做。
于是乎，徐浩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声音里的纠结与为难，瞬间就吸引了高晋的注意力。
在对方的注视下，徐浩开始了表演。
他时而抓耳挠腮，时而用手搓着自己的脸，五官都快挤到了一起。
整个人仿佛正在经历一场天人交战。
最后，他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写满了“豁出去”的悲壮。
“高长官。”
徐浩干咳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不那么虚伪
“我能理解您为了维护东都社会治安，保卫广大市民福祉的良苦用心。”
“但是以我对白枭的了解，他那个人性格比较孤僻，肯定不愿意主动露面，更别提和你们官方产生直接联系了。”
高晋的眉头微微蹙起。
没等他有所表示，徐浩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猛地一拍大腿
“这样吧，我有一个从来没试过的方法，或许能让你们有机会联系到他。”
“当然，我可不敢保证一定能行，要是失败了，您可千万别怪我”
高晋闻言，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你尽管说，我做事向来论心不论迹，只要你诚心帮忙，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因此怪罪你。”
“除此之外”
徐浩停顿了一下，郑重其事地补充道
“您必须先答应我一个条件，绝对不能向白枭或者外人，泄露这个联系方式是我告诉您的。”
“否则，打死我也不会说”
“我答应你，要是泄露消息，就天打五雷轰。”
高晋毫不犹豫地赌咒发誓。
“行。”
徐浩仿佛松了口气，随即大咧咧地使唤道
“给我一支笔，一张纸。”
高晋立刻从抽屉里取出一支笔和一张便签纸，依言递过去，目光中带着期待之意。
徐浩一本正经地拿起笔，看样子像是准备写下一串电话号码或是一个地址。
然而，高晋很快就发现不对劲。
徐浩的笔迹歪歪扭扭，落笔不成字。
简直像是在画一只只小蝌蚪，或者说是鬼画符。
而且，他每写一笔，还要停下来闭着眼睛想半天。
然后，再郑重其事地写下一笔。
就这样写写停停，几分钟过去，纸上还是一堆意义不明的线条。
高晋的耐心在被消耗，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催促。
终于，徐浩长吁一口气，放下了笔。
那模样仿佛刚刚解决了一道极其复杂的数学难题。
“这是什么”
高晋终于忍不住发问。
“这就是联系方式啊。”
徐浩将那张画满鬼画符的纸条推了过去。
高晋皱着眉头，双手拿起纸张仔细审视。
上面的符号像是某种从未见过的字母，又有点象形文字的意味，反正古怪至极。
徐浩揉了揉额头，似乎画这玩意耗费了他不少精力，有气无力地解释道
“这是白枭当初交给我的联系方式，说是只要集中精神，念出这些咒语的读音，就可以进入一个特殊的精神空间，和他直接进行语音沟通。”
“我脑子笨，从来没成功过，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骗我。”
“既然您这么想找他，那我就拿出来试试，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嘛。”
听到“咒语”和“精神空间”这两个词，高晋的眸光微微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大概是这样的，您听好了。”
徐浩也没有卖关子，随即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古怪的音调念道
“唵阿弥玛哇舍哞”
示范的发音从徐浩嘴里，一个个蹦出来，显得极其拗口，晦涩难懂。
然而，这串音节落入高晋耳中，却像是听到了某种悦耳至极的天籁。
他嘴唇翕动，跟着低声念诵。
忽然，捏着纸张的手指微微一颤，眼神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
似乎在刚刚那一瞬间，感觉到了某种莫名的回应，看到了某种特殊的景象。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按照方诚的教导，努力示范之后，徐浩又特意提醒了一句
“要是您成功联系上他，千万别用白枭这个名号称呼他。”
迎着高晋疑惑的目光，徐浩坦然解释
“因为，这个名字代表着过去在诺亚组织里许多不堪的记忆，他很讨厌被人称呼为白枭。”
“如今他算是重获新生，管自己叫微笑恶魔。”
高晋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心中有所触动。
想起了那天晚上，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也曾矢口否认自己是白枭。
“多谢。”
高晋看着徐浩，神情变得柔和了许多
“阿浩，这次卧底任务你表现得非常好。”
“等将来剿灭诺亚组织，我会亲自为你请功，让你正式转正，成为特搜队光荣的一份子。”
“呵呵，那还是算了吧。”
徐浩撇了撇嘴
“只要你们以后少来麻烦我，让我多过几天安稳日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随后，他站起身来，问道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可以走了吧”
高晋严肃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对他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门“嘎吱”一声打开。
走廊茶水间里，周亮和阿力正靠着墙吸烟等待。
听到动静，立刻捻灭了烟头，快步走过来。
他们瞅着徐浩，又看了看亲自送他出门的高晋，脸上写满了惊讶。
实在想不通，头儿为何会对这个当卧底的无赖混混如此客气。
徐浩从两人面前径直走过，故意哼了一声。
随时昂首挺胸，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高队”
周亮和阿力疑惑地看向高晋。
“进来再说。”
高晋用眼神示意了下。
三人回到办公室，关上了门。
“徐浩已经交代清楚，暂时不用理会，白枭的事由我亲自负责。”
高晋沉声吩咐道“你们两个，接下来给我盯紧赤虎帮和诺亚药业，一有动静，立刻向我汇报。”
阿力立刻点头答应。
周亮却犹豫了一下，问道
“高队，总部已经下达通报，暂时停止针对诺亚组织人员的搜捕行动，我们还要继续吗”
听到这话，阿力也停下了点头的动作，有些不解地望着高晋。
高晋的神色却异常坚定
“现在是打击诺亚组织，清除这个毒瘤的最好时机，怎么能轻易放手”
“上面的人有他们的考量，我们也有我们的职责。”
他手里捏着那张鬼画符纸条，目光扫过两名心腹属下
“只要我们能和白枭这个关键人物取得联系，就有很大机会斩断诺亚这个庞然大物伸进东都的一只爪子。”
“甚至进一步，通过他的特殊身份，掌握诺亚组织在夏国进行人体实验的秘密情报，我相信，总部最终也会支持我们的。”
“可是，他会愿意和我们这种官方机构合作吗”
周亮还是有些担心。
“会的。”
高晋笃定地说道
“徐浩是个没文化的混混，刚才却能应答如流，尽管表演得略显浮夸，但也说明了问题，有人在背后指示他，让他提前做好了准备。”
“很显然，那位白枭先生，也有意向与我们合作，来对付共同的敌人。”
言毕，他转过身，凝眸望向窗外。
鳞次栉比的高楼，在阳光下勾勒出金色的轮廓。
如此美好的城市，怎么能允许黑暗在阴影中不受节制地滋生蔓延呢
高晋握紧了手中的纸条，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
望湖镇，新宅的厨房里。
油烟机嗡嗡作响，饭菜的香气愈发浓郁。
“妈，鱼香肉丝好了”
方诚将锅里一整盘色泽红亮的菜肴盛出。
“来啦，来啦”
李碧芸快步走进来，小心翼翼地端起盘子。
客厅里传来舅舅李定坚的喊声
“阿诚，赶紧过来吃，菜都够了，别忙活了”
“好嘞”
方诚熄了火，也端起另一盘清炒时蔬，走出了厨房。
客厅的圆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菜肴，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李振华端起面前的小酒杯，红光满面地说道
“来，今天人齐，我们一起喝一杯祝我们一家人，以后都平平安安，团团圆圆”
“干杯”
清脆的碰杯声中，充满了欢声笑语。
方诚喝下一口微凉的啤酒，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脑海中，回想起不久前与高晋的隔空交锋，自己因势利导，将计就计。
那串连接“语音聊天室”的咒语密码，已经通过徐浩交到了特搜队手上。
接下来，就看高晋和程嘉树这两位高手，如何合作，替自己去对付诺亚组织了。